李乐后背撞到玻璃墙上,传出一声巨大的响动。可李乐没有动,看似是吓傻了,实际上心里很清楚,萧弋云有话要对自己说。
萧弋云攥着李乐衣领的手更紧了几分,凑到耳畔低声说:“快走,近期都不要再来……以及,对不起。”
在一片惊呼声中,萧弋云咬了李乐的脖颈,看起来是在发疯,其实咬得很轻。直到舌尖尝到腥甜的味道,萧弋云才松口。
李乐后背紧贴玻璃墙,一动也不动,甚至还搂住他的后腰轻拍:“咬吧,是我没能做的保护你。”
听到这话,萧弋云一怔,喉咙里开始哽咽:“这不是你的错。”
他们蓦然对上眼神,发觉彼此的眼里都深藏着愧疚与哀伤。
萧弋云的眼下更红了几分,仿佛泫然欲泣。李乐看见了,心尖都在打颤,不禁用拇指摩挲他的眼下。
很快,别墅里的工作人员都赶过来,制服了莫名发疯的病人。
还有人不断同李乐道歉,请他谅解精神出问题的可怜人。
萧弋云被带走前,不断回头,无声地催促李乐——快走!
卧室里,萧弋云眼睁睁看着一针安定注丿射丿进身体,寒意自针尖扎入的部位四散开来,让他有坠入冰窟的错觉。
很快,困意驱散脑海里的最后一丝意识,萧弋云缓缓闭上眼,陷入黑暗的梦乡。
他被当成极度危险的病人注丿射药品,直到彻底睡去,按住他的人才敢松开手。
半个月以来,这位病人一直十分安静,几乎不多说话。大多数时候,他会静坐在钢琴前,断断续续弹奏出几个音符;到了傍晚,则坐在卧室的窗边看日落,一坐就是3小时。
他和别的病人都不一样,送上的药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虽然饭吃的不多,但也按照一日三餐的模式动几口。
就是这样一个极为“令人省心”的病人,突然对着平板电脑发病,以一己之力砸毁整个玻璃花房。
至于“受害人”画家小哥,正捂着出血的脖子坐在客厅。
护工很是过意不去,又是泡咖啡,又是帮他检查伤口,还反复赔礼道歉:“今天都是我们的失误,原本不应该让危险病患接触生人的。实在对不起,如果您需要赔偿,我们将联系……”
“不用了。”李乐大致听懂他们的意思,大度地表示,“小伤而已,请给我一个创口贴就好。”
这样一来,在工作人员们的眼里,李乐讨人欢喜的品质里,又加上善良宽容的标签。
事实上,李乐巴不得留着萧弋云的送的印记——外人懂什么,这是夫夫情趣!
然而,萧弋云会被怎么对待呢?
李乐本可以趁乱离开,又因为担心迈不动脚步。刚才,他只有假装受到极大的惊吓,不断重复着说脖子很痛,才终于混进了门。
李乐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打听萧弋云的下落:“请问,那位病人在哪里?我很担心他,想去看一看。”
护工和帮佣都很为难,毕竟那是个很危险的病人:“这个……似乎不太好吧?”
李乐想了想措辞,找到一个完美的理由:“他似乎很喜欢我的画,看见的时候会笑。就让我再送一副给他吧,说不定对病情有好处。”
几个人相互传递眼神,短暂的沉默过后,其中一人说:“好吧,但你得保证,决不能把病人的隐私泄露出去。”
李乐旋即起身,跟她上楼:“这是一定的。”
昏暗的房间里,萧弋云仍在沉睡。
狂风暴雨正在敲打窗扉,杂乱无章的声音掩盖住他轻且浅的呼吸声。要不是睫毛还在不安地微颤,李乐几乎产生一种即将失去他的惊惧感。
没过多久,药剂的作用逐渐褪去,萧弋云从昏睡中转醒。
他缓慢地扫视四周,在看见李乐的脸时,茫然都化作惊愕:“你怎么还没走?”
他想起身赶人,却发觉动弹不得。李乐也随即察觉到什么,一把掀开被子。
“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你!”
李乐看见,萧弋云被医用约束带困在床上,仿佛真的变成了极度危险的病人。
他明明天生温柔好脾气,再痛苦也只会伤害自己,根本下不了狠心对别人动刀子。
李乐怒不可遏,当场放人。
大动静引来一门之隔的护工,他们看见李乐在解绳结,当场吓白了脸:“不不不,请住手,你不能这么做!”
李乐质问:“为什么虐丿待他?”
护工赶忙解释:“这不是虐丿待。他是具有攻击性的精神病患者,我们不得不防范他伤害自己或别人。这是监护人主动提出的措施,我们刚刚通过电话。”
“监护人?”李乐听到这个单词,觉得既可怕又可笑。
护工还以为这位来自外国的“画家”不懂单词的意思,好心地解释:“这位病人没有直系亲属,现在是他的爱人Boyce……”
李乐实在听不下去,“爱人”两个字有为刺耳:“他的爱人?事情根本就不是——”
“够了!”李乐濒临失态,萧弋云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却知道一定要制止,“你走吧。”
李乐这才意识到,刚才一时情急差点说漏嘴,实在太莽撞了:“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萧弋云深知这时候不能心软,别过脸不再看他:“你该走了。”
李乐顿时没了气势,仗着身边的老外听不懂中文,对萧弋云说:“就这么让我走,我怎么安心?”
萧弋云闭上双眼,看起来下定决心不打算睬他。
护工小哥听不懂他们的对白,也看不明白他们的关系,苦恼地挠了挠头,加重语气请李乐出去。
李乐只有同他商量,再三道歉,表示不会再冲动,10分钟后就离开。
护工离开前,再三提醒,这名病人已经出现攻击他人的行为,具有危险性,千万不要因为同情心而好心办坏事。
窗外的风雨愈发猛烈,他们都不说话,昏暗的卧室里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雨声。一时之间,两个人都心绪不宁起来,相望无言。
李乐终于明白萧弋云曾说过的话——只要精神诊断书握在林泽手里,就哪里都不能去。
但萧弋云不该就这样苟且地活下去。他应该生活在阳光下,从事喜爱的事业,有爱人亲人相伴。
“你相信我吗?”
萧弋云倏然出声,轻轻地问了一句,像是一场大梦中的呓语。
李乐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萧弋云说:“如果你相信我,明天就回国,一分钟都不要多留。”
“不可能。”李乐从座椅上倏然起身,眸光落在被困住的手腕与膝盖,“他们这么对你,我怎么放心得下?”
萧弋云再度望向李乐时,有光亮破开眼中朦胧的水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从坐上飞机开始,我就一直在想,我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
“我不想永远被阴影笼罩,也不甘心被人控制一辈子。”
“我的噩梦,也许只有自己才能打破,你们谁帮不了。”
“你的意思是……?”
李乐从未在萧弋云眼中看见过这样的神情,坚定、明亮,又藏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决然。
“如果你相信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回国,不要让林泽发现异常。”
“3个月后……给我3个月的时间,或许我们还能重逢。”
“我想要彻底摆脱那个怪物。”
其实,自从萧弋云在坐上飞机时,便动了这样的心思。今天算是一个契机,让他下定决心放手一试。
一直以来,反抗无用,顺从也换不来林泽的善心。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疯和死,也谈不上输不输得起了。
最终,李乐被他说服,“但如果3个月后找不到你,我会找林泽拼命。”
萧弋云垂眸叹息:“你该理智一些,想想上次的官司……”
从前的猜想都被验证,李乐打断他的话,“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否则,林泽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撤诉?”
萧弋云并不想告诉他,当初用了什么手段逼林泽撤诉:“他收手的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你的家人都没有受到伤害。林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怪物,你们离他越远,就越安全。”
萧弋云还有很多话要劝说,却都被李乐打断。
“我只等你3个月。”
说完这句话,李乐飞速离去——3个月后,如果看不到萧弋云的身影,他一定会找林泽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