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昭华神色一凛,原来皇后真的病了,不过不是梦魇,而是无药可救的妄想症。
年方二八就嫁与仇人为妻,一面爱着他,一面又恨他入骨,坐在人人都在盯着的位置上,如何叫人不疯魔?她心里暗叹一口气,不禁觉得可怜。
突然,殿里传出了闷闷的撞击声,很难让人不去想象,里面是多么可怕的场景。她忍不住走上前去,正要推开门时,被身后的敏兰拦住了。
敏兰对她轻轻摇头,皱眉道:“娘娘,小人有话对您说。”
颜昭华慢慢收回手,瞥了眼紧闭的房门,转身向偏殿走去。
“你要对本宫说的可是关于敏彤的事?”她一进殿就问道。
敏兰点头,愁眉苦脸道:“回娘娘,小人和敏彤是同一时间入宫的。头两年我们一起学规矩,一起挨罚,互相之间一直都有照应,已经成了彼此在这宫里的依靠。现在偶尔碰上一面,也会说上几句知心话。”
说到这里,敏兰扫了眼端茶进来的宫女,待她出去后,又压低声音说:“封后大典那天,小人在夹道里碰见了敏彤,正准备上前恭喜她,却见她面如菜色,脚下虚浮,没有一分高兴的模样。一开始小人问她怎么回事,她只是哭,什么都不说。后来哭着哭着实在觉得委屈,就自己吐露了几句。说皇后娘娘近来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对下人们既苛刻又不信任,一生气就用不留痕迹的法子治他们。那天,敏彤已经被生生饿了三天,三天里粒米未进!”
“什么?”颜昭华大吃一惊,竟不知道皇后可以这么狠心。
敏兰接着说:“要是他们受的伤、吃的苦,不小心被坤德宫以外的人知道了,皇后娘娘就会变本加厉。所以,小人刚才拦了娘娘。”
听完她的话,颜昭华扭头看向皇后的寝殿,回想起刚刚听到的声音,不禁眉心紧蹙。
敏兰突然向她跪下,怆然道:“娘娘,小人如今看到敏彤这般遭遇,十分揪心。再看小人自己,能够跟了您这样善良宽厚的主子,实乃幸运至极。小人今日斗胆再向娘娘讨一份恩惠,求娘娘想法子救救她吧!小人日后定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连忙拉她起来,小声道:“你这样要是让外面的人看见,该起疑心了。”
敏兰渐渐收住声,眼巴巴地望着她。
颜昭华思索片刻,抬手从耳垂上取下一对红玛瑙耳坠,放在她的手心,“等会儿你找机会把这个给她,告诉她是我送的,她不要你也要硬塞给她,不用管有没有被人看见。”
敏兰紧紧握住,道:“是,小人知道了。”
颜昭华见外面有人来,若无其事地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刚放回桌上,只见一个面若桃花的宫女走了进来。
“瑜嫔娘娘,皇后娘娘已经收拾妥当了,您可以进去了。”宫女细声细气地说。
颜昭华起身,从她身旁经过时瞥了一眼,走出去两步又停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答:“回娘娘,小人叫霜婷。”
“霜婷。”颜昭华念了一声,微微侧首,夸道:“不仅人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光是瞧着就让人喜欢呢。”
霜婷笑着蹲下,柔声道:“谢娘娘夸奖。”
颜昭华重又迈开步子,惋惜地对敏兰说:“哎,此等姿色只做个宫女,有点儿可惜了。”
敏兰一脸懵地扶她迈过门槛,稀里糊涂地附和道:“娘娘说得是,霜婷姑娘确实、确实挺好看的。”
殿里的霜婷紧盯着颜昭华光彩照人的一身行头,直到她走进正殿才垂下眼帘,眼神里有了一丝不甘。
……
正殿里,皇后正喝着清茶,一见到颜昭华进来,立即笑逐颜开:“敏彤说,你早就在偏殿候着了,本宫也不好再留恋床榻。你等了好一会儿了吧?”
“回娘娘,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颜昭华浅浅一笑,边行礼边说:“看来娘娘昨晚睡得不错,倒是臣妾来得不是时候,搅扰娘娘休息了。”
“不会,”皇后看了眼她旁边的凳子,道:“你快坐。”
颜昭华慢慢坐下,心中怪异之感丛生。看她现在这般温柔热络,就像是看到了原来的自己,让人怎么也想不到,还会有那样阴鸷狠戾的一面。
皇后道:“没想到你的法子这么管用,本宫昨晚确实睡得很好。”
颜昭华道:“既然娘娘觉得有用,那不如今晚,臣妾还来为娘娘奏乐助眠。”
皇后脸色一沉,有些不悦:“不必了,本宫哪能天天劳烦你。”
颜昭华马上以退为进:“是臣妾唐突了,还请娘娘见谅。”
皇后默了片刻,语气缓和不少:“本宫听闻颜大人前些日子病了,告了半个月的假,近来可有好些?”
颜昭华心里暗喜,这皇后终于按耐不住了。
☆、第22章
颜昭华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吞吞吐吐道:“多谢娘娘关心,家父这几日应该还好,还好。”
皇后有些不解,问道:“可你这表情不像是还好呀,是不方便说吗?”
颜昭华撇了下嘴,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其实,家父称病不上朝,跟娘娘您也有一点关系。”
皇后稍感诧异,“跟本宫有何关系关?”
颜昭华不说话,看了眼一旁的宫女。皇后立即会意,让所有人退下,殿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颜昭华放低声音道,“想必娘娘已经听说了,前些日子,覃尚书递了道折子给皇上,说自己白发人送黑送发人,常常因为思念覃太妃而彻夜难眠,有时还会梦到覃太妃跟他喊冷喊饿,实在心中难安。总之,他想让皇上追封覃太妃,并允许其葬入皇陵。朝堂上的一些老臣已和他同朝多年,见他因思念亡女郁郁寡欢,也都纷纷递上折子,劝皇上念及覃太妃的女儿宁音公主和亲有功,追封覃太妃为贵太妃。可以年将军为首的几位大臣说,覃太妃两次欲杀害娘娘,实在罪不可赦,断不能再追封她,否则就会打了太后的脸,伤了娘娘的心。”
皇后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颜昭华觑着她的脸色,难为情地说:“家父是御史,这事儿本来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他越是两边都不站,皇上就越看重他的意见,于是称病在家躲着了。”
皇后轻笑了下,“颜大人是聪明人。”
颜昭华跟着笑了下,没再开口。
静了片刻后,皇后神色不明地问她:“对于这件事,你怎么想?”
她想了下,小心翼翼地回道:“这是朝堂之事,臣妾本不该妄议,但娘娘问起,臣妾也不能不答。这件事,臣妾和家父一样,哪边都不站。”
皇后再次感到诧异,心中也越来越疑惑,她到底是想中立,还是想站在自己这边?
“你倒是个实诚的,也不怕本宫不高兴。”皇后试探道。
颜昭华沉着道:“其实,臣妾和家父的意见都不重要,关键还是要看皇上如何决定。不过,依臣妾看,皇上与娘娘夫妇一体,最后一定不会让娘娘受委屈的。”言尽,她冲皇后嫣然一笑。
但是她越明朗,皇后的心底就越迷茫,这下彻底看不清她了。不过无论是什么立场,只要她父亲颜儒止在朝中仍然举足轻重,那就要不遗余力地去争取。
无意间,她看见颜昭华的虎口处有道划痕,关心道:“你的手怎么了?”
颜昭华低头一看,笑着说:“回娘娘,臣妾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发现小道旁长了一朵野花,一时觉得好看便去摘,谁知道茎上有刺,就被划到了。”
皇后道:“据说,有些野花野草是有毒性的,你可别一时贪恋,让它们伤到了你。”
一想到昨晚那朵有毒的“野花”,她差点笑出声来,点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谨记。”
待到日高三丈,颜昭华带着敏兰从坤德宫离开。路上,她问敏兰:“那对耳坠给她了吗?”
敏兰回道:“给了,她不肯收,小人硬塞给她就出来了。”
“有让人瞧见吗?”
“小人没有刻意回避,当时有几个宫女路过,其中有个人扭头看了我们一眼。”
“是那个叫霜婷的吗?”
“是。”
听完,颜昭华的心里踏实了一些,步伐轻快不少。到了拐角处,一不留神,差点撞上迎面来的人。正要抬起头瞧瞧是谁,却听见那人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