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今天,就在刚才,她展现出了自己毫不掩饰的怒火,甚至是在面对赵舫和贺凤鸣这样的侯爵时也完全没考虑措辞和态度。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赫胥猗到达洗手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里都是汗水,眼眶则已经通红。
洗手间的暖气不像大厅里那么足,她只穿着露肩的晚礼服,这时不免感觉了一丝寒意。她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
真是落魄啊,在这样的情况下再一次被尹如琢帮助,对方却连她的感谢也不需要。她能做的只有尽自己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尹如琢面前,免得去碍她的眼。
眼眶因这些胡思乱想越发酸涩,赫胥猗连忙制止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小心地擦干了眼角的泪水。
她知道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自己必须要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她不知道之前是在什么情况下得罪了赵舫,但这一次肯定是得罪透了。她不清楚对方的情况,这是最大的不利。
回去之后调查一下比较好,至于今天晚上……她还是早点离开吧。
毕竟,如琢不会想看到她。
赫胥猗整理好了情绪,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脸,确定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后准备离开。
然而,在扭头的一瞬间,她被站在门边的一个身影吓了一跳。
“!”
赫胥猗下意识地后退,而后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盆栽,脚下一崴,就要向地面跌去。她慌乱间想要抓住什么,却觉得眼前一晃,原本还站在门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
“我有那么可怕吗?”
尹如琢从没想过赫胥猗见到自己会是这样的反应,惊慌之中带着一丝恐惧,甚至罕见地出现了手忙脚乱的情况。
可当她回想自己当初的那些言行,又瞬间觉得对方有这样的反应十分正常。反倒是自己,在那样的表态之后还要出现在赫胥猗面前,简直不可理喻。
“没有,”赫胥猗下意识地否认,否认之后才发觉自己和她的姿势过分亲密,立即主动退让,“谢谢,我已经没事……”
没事才怪,她第一次穿高跟鞋崴到脚,看样子是扭伤了,稍一用力就是剧烈的疼痛。她这一步后退站都没有站稳,要不是尹如琢没有放开手,她很可能已经再一次跌倒。
“扭伤了?”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赫胥猗久违地闻到了尹如琢身上淡淡的香气。
她的声音并不如何急迫紧张,全然没有过去那种关怀的意味,仿佛只是一句最平常不过的疑问。
赫胥猗一只手撑着身后的洗手台,有些心酸地偏开了脸。
“……嗯,不过应该不严重。”
她不知道尹如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也没天真地认为对方是因为想念自己才来的。上一次尹如琢的态度已经足以让她认清现实,这一次愿意主动出手帮她已经是尹如琢难得的善意,她不会再怀抱不切实际的幻想。
“疼吗?”
赫胥猗偏开的脸有些苍白,眼角微红,有明显哭过的痕迹。
是因为赵舫的那些话吗?还是因为遇到了自己?
尹如琢并不确定——她曾经总是很有自信、很笃定,可现在的她就连自己的想法也无法确定。
她听从医生的嘱咐,遵照自己的想法来到赫胥猗的身边,可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又究竟有什么目的。
只有在有明确目标的情况下,人的行动才是有效率的,她一直都这样处事,可现在又在做些什么呢?
是为了报复赫胥猗吗?是为了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吗?
还是说,她仍旧只是不可救药地、单纯地想要靠近赫胥猗?
可这明明违背了她的初衷,明明和她曾经的决定背道而驰,也明明依旧什么都没有解决。
尹如琢的脑中一片混乱,但身体已经自己做出了行动。
她在赫胥猗面前蹲下身,伸手去碰那只扭伤的脚。
第117章
赫胥猗看着尹如琢在面前蹲下,因惊讶而做不出任何反应, 直到对方温暖的手掌触碰到脚踝, 才本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尹总!”
赫胥猗有些慌乱, 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她的碰触,尹如琢却已经帮她脱下了高跟鞋。
“疼吗?”
尹如琢把赫胥猗的脚搁到大腿上,抬头看向她, 又问了一遍刚才的话, 带着一丝固执。
赫胥猗已经满脸通红,只能依靠洗手台勉强站立着,羞涩之外也有几分难堪。
她不知道尹如琢要做什么,在他人面前维护她,却又要在私底下羞辱她吗?
“还好……”
她想要收回腿——这里是酒店的化妆间,属于公共场合, 随时可能有人进来。即便是过去,她们也没有以这种亲密又“不雅”的姿态相处过。
对于贵族出身, 从小接受贵女教育的赫胥猗来说, 这实在是叫人羞耻。
“好像肿了。”但尹如琢好像没感觉到她的窘迫,又像是故意为难她一般, 用手轻轻压了一下她的脚踝,“真的不疼吗?”
当然疼。
赫胥猗呻·吟了一声,忍不住再一次红了眼眶。
她不知道尹如琢的目的,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有什么反应。
曾经她觉得只要能待在尹如琢身边,任何羞耻都愿意承受。只是在知道尹如琢的心情之后,她明白这不过是自己奢求。就在她以为避开是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事时, 尹如琢却主动靠近了她。
她不可抑制地窃喜,又不得不提醒自己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可以去医院,正好有些事想提早离开。”
赫胥猗已经努力调整语气,却还是不小心泄露了鼻音和哭腔。喉间的酸苦让她说话艰难,又怕自己在尹如琢面前失态会被误解为博取同情,恨不得就此落荒而逃。
“一个人去吗?”
尹如琢一副追根究底的架势,让赫胥猗无法招架。
“……我可以叫司机来接我。”
“也让司机陪你吗?”
赫胥猗挨着洗手台几乎退无可退,终于忍不住看向了尹如琢的脸,想要从中看出一丝对方的意图。
但是,她看到的是一副平静的神情,那双紫色瞳仁在灯光之下倒映出她的身影,却没有泄露哪怕一丝情绪。
“尹总——”
“我可以送你过去,这件事我有责任。”尹如琢打断了赫胥猗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帮她穿回鞋子,起身道,“不用叫司机,我开车过来的。”
尹如琢今天没有穿晚礼服,而是普通的职业套装,像是下班之后直接过来。这样的操作对她来说不是第一次,所以没人感到惊讶,自己开车过来也很符合她的作风。
可是,尹如琢为什么要送她?
赫胥猗忐忑张皇地看着她,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丝期待。
“可是宴会……”
“原本没打算来的,正好早点走。”
尹如琢原先确实没打算来,因为之前的吩咐,助理没有帮她安排,晚上她本来要飞国外,意外知道后才临时赶过来。
赫胥猗听在耳中,那一丝隐隐约约的期待立即化为了乌有。
原来尹如琢真的没想来,这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场意外。
至于出手帮她解围,更甚至现在帮她,一定也只不过是出于对方的道义和温柔。她早应该明白的,即便是当初受过那样的伤害,即便心中怀有痛苦和怨恨,尹如琢也依然善待了她两年,没有任何责备。
要不是她得寸进尺,把对方逼到退无可退,情况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田地。
即便是说出恨这样的字眼,尹如琢依然过分温柔,这种场合之下,尹如琢于情于理都会出手帮助她,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赫胥猗努力站稳身形,挺直身姿,微笑着望向尹如琢。
“其实真的不必了,尹总就算不参加宴会一定也有别的事要忙。这只是小伤,我自己能回去的。而且表姐和我一起住,她会照顾我,你不用担心。”
她必须更加坚强,更加独立,否则只会给这样温柔的尹如琢带去更多的痛苦。让她忍着心痛、折磨和挣扎来帮助自己,是多么残忍的事呢?
赫胥猗目光坚定,神情从容地望着尹如琢,只有身后挨着洗手台边缘的手,紧紧地握着。
“其实刚才的事我自己也能应付,这两年我已经成长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