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跨越时代的鸿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但是看着这人一双亮闪闪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沈初真不忍心拒绝啊。
他提了一口气,只能竭尽所能地给这小孩解惑了。
“嗯,一个人、一只鸡、一棵树是怎么来的?”
苏瞻抓了抓自己脑袋:“呃,每个人都是自己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鸡是鸡蛋里面孵化出来,树是种子里长出来的?”
沈初觉得天才果然就是天才,脑袋就是灵光的一逼,“那我们来假设一下,这个胚胎、鸡蛋和种子里面,包括了所有的信息,然后决定了这个胚胎能长成人、鸡蛋能孵出一只小鸡、种子长成一棵树,这可以理解为先天决定。”
“而对于每个人来说,生下来之后就有了自我认识和自我思考,然后思考自己要做什么事、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不仅受先天所影响,也会受后天的际遇所影响。”
“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的选择。”
苏瞻眼睛越来越亮了,“简单来说,你所说的胚胎的信息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但是一个人最后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最终取决于自己的选择,就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但是,每个人的选择还是会受自己先天和后天条件的影响,就像寒门学子和贵族子弟相比,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走上仕途,达到一样的成就。”
沈初老怀甚慰的点点头,充分感受到作为老师遇到那种脑袋灵光的学生由心而发的喜悦。
“你总结的很对,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能需要终其我们一生,去完成认识自我、实现自我这个命题,也有可能一生都完成不了。”
室内穿来杨夫子的爆吼声,“你们两个精力很好啊!那你们中午也别吃午饭了,一直给我站到下午上课!”
沈初不禁苦了脸,觉得自己跟秋天里的小白菜一样,怎么看怎么可怜——
苏瞻倒是神采飞扬的模样,和他那吃货相貌和吃货人设一点都不符合。他凑过来悄悄道,“现在才有点明白古人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是什么意思了,感觉听了沈兄的一席话,我三天不吃饭都没问题!”
沈初:别——
他们没注意到,靠在窗边一名身着华贵的少年,本来形容慵懒,听到他们的交谈后却陷入了沉思。
两人一起站着偷偷叽里呱啦,因为杨夫子第二次暴怒,两人还是收敛了很多。
很快到了中午,学生们陆陆续续去用午饭,还在门口罚站的两人异常显眼,不仅要饿着肚子,还要接受同窗们的笑话,被夫子教训罚站可不是什么好事,沈初觉得还是蛮丢人的。
第9章 太学3
范雍来找沈初一起回去吃午饭,他中午来不及自己做,就在沈初家搭伙,每月给李云娘点伙食费。
沈初苦着脸道,“范大哥,中午我不能回去吃饭了,给我随便捎带点吧,下午还是武学课,记得别给我娘说我被夫子罚站啦,丢人——我还得在崽崽心中保持伟岸的父亲形象。”
范雍好笑道:“知道丢人还和夫子皮?”临走时拍拍沈初肩道,“放心,我不会给李婶和崽崽说的,就是中午没你哄着崽崽入睡,崽崽怕是不习惯。”
沈初被范雍激起了强烈的悔愧感,果然上课不应该睡觉的,午饭没得吃,还不能见自家胖儿砸。
等范雍走后,苏瞻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沈兄,你、你都有孩子了吗?”
提起自家胖儿砸,沈初就有一箩筐都说不完的话,诸如自家儿砸多可爱多聪明之类的,对崽崽不到三岁的成长经历如数家珍,崽崽每个小小的举动都像具有历史性的一样。
沈初还对个时代没有摄像机感到特备可惜,不能记录崽崽成长的一点一滴。不过,后来毛团具备了录像功能,只是每次需要用财富值兑换,要多坑有多坑。
苏瞻对沈初当父亲的兴奋感不太能理解,只能感叹道,“沈兄你肯定是个好父亲——”这副傻爹爹的模样,和刚才给他解惑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就在两人说得正起劲的时候,一伙人向他们走来,为首的正是沈初的两个便宜弟弟——沈庄和沈恒,课上和他抬杠的孙荣、黄奇、谭贵三人跟在他们后面,在那幸灾乐祸地对他们指指点点。
沈庄和沈恒两人,都跟眼睛长在头顶一样,对沈初不屑一顾。自从被王氏赶出沈家后,沈初也没准备再和他们有交际,在学里看见他们也当不认识一样。
沈庄和沈恒也不屑于来奚落这个他们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庶兄,直接把他当透明人一样,孙荣三人见状也讨了个没趣,就被沈初怼得最厉害的黄奇还心有不甘,跑过来在沈初面前耀武扬威道,“呵呵,就凭你个贱妾生的儿子,还在那夸夸其谈,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沈初脸色一冷,看着他的眼神像刀子一般。别人怎么说他他可以不计较,但是不能说他娘。虽然他才穿到书里三年,他不是原身,可是他知道李云娘要多好,沈容那种渣男才配不上她,这些人又有什么资格诋毁她?!
黄奇被他凶狠的模样吓到了,不禁后退了一步,又觉得自己有点怂,故作气势挺起了胸脯道,“呵,你娘就是个教坊的舞伎,怎么,还不能让人说了?!”说完便撒丫子地跑了赶上其他几人。
苏瞻瞧沈初一副想要追上去揍人的模样,忍不住拉住他道,“别和这些人一般计较!你不是说一个人是什么样最重要的在于自己的选择吗?!这些蠢笨之人知道个啥!而且在学里打架是要被开除学籍的,也忒不划算了。”
沈初捏紧了自己的掌心,心里给这人狠狠记上了一笔。
他忍不住和苏瞻说起了李云娘,他娘是多么美丽温柔的一个人,有机会的话可以带苏瞻见见,他娘最擅长做狮子头、四喜丸子、红烧肉这种大肉菜了,还饿着肚子的苏瞻口水直流,一脸怨念道,“沈兄,你确定你真的不是在折磨我吗?”
沈初瞧他那圆乎乎的脸上皱巴巴的表情,不禁大笑出声,将刚刚憋在心里的一口郁气都发了出来。
幸好今天是大太阳,秋高气爽、天空湛蓝,要是阴天刮点秋风啥的,他们两个站在外面一站好几个小时,都得冻傻了,哪还有心思在那胡侃。
好在没过午时,唐执教就过来让他们散了。临走时,唐执教对沈初道,“你对‘忠恕违道不远’的见解很独特,但以后还是不要在课上睡觉了。”
沈初不禁闹了个大红脸,古板的杨夫子说他他还可以梗着脖子不放在心上,但是博学温雅的唐执教说他,他便觉得跟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羞窘了。
离下午的课不足半个时辰了,两人到大家最爱去的后山休息。后山在太学西北角,说是山,其实是个比较高的大土坡,朝向太学的这面坡很缓,有一大片的草坪,另一边几乎是个断面。
山坡顶有棵数百年的大槐树,枝繁叶茂,五月间的时候会有很多白□□粉的细小花瓣铺在草坪上,煞是好看。周围还种了些桃树、腊梅、海棠之类的,到了时节也是落英缤纷。
不过现在大槐树的叶子都快掉光了,周围也都是些枯枝败叶,也没啥景色,但同样挡不住太学学子对这里的热情。
两个人随便找了块地坐下休息,虽然满目萧瑟,但是深秋初冬里的阳光晒着也颇为舒服。
没一会竟然听到身边有人讨论他们上午在课堂上争论过的问题,各个几乎都化身为沈初的粉丝,觉得能和这样的人做同窗简直三生有幸。
苏瞻拿胳膊肘抵了抵沈初,挤眉弄眼道,“瞧,太学里像孙荣、黄奇那样的傻子还是少的,大家最敬服的还是有才学之人。沈兄你以后肯定是能成大器之人,不用和那些人一般计较。”
沈初:哎,成大器什么的就免了,他就想好好完成任务活命——
有活泼点的学生,认出他们后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然后在那激情地谈自己对儒家经义的看法。
沈初没想到的是,他只是一点带有现代色彩的个人看法,会引起大家这么大的热情和认同,果然古代的读书人真是天真又充满激情。
赶在上课前,范雍寻到了他们,带了满满一食盒过来。
“李婶让我多带了些,说可以和同窗分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