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再说些什么,只听谢浚问道:“元初在扬州还好么?”

提到公子,我来了精神:“甚好。”

“听说你仍每日与他通信?”

“正是。”我说,“长史听谁说的?”

“大王。”

不用猜我也知道是他。

就算到了居庸,秦王日理万机,也从不忘要我将扬州来往信件给他过目,其中也包括公子的。

我原本觉得那些儿女情话被外人看了着实难为情,但既然秦王非要看,我便故意再写得黏腻些,打算把他酸得望而却步。

不料此人的脸皮当真厚,一封一封,看得津津有味,似全然没有厌恶的意思。

反倒是公子,大约是觉得我实在黏腻反常,问我是不是在辽东受了欺负。

真是知我者公子也……

“殿下还与长史说这些。”我说。

谢浚神色坦然:“我与大王时常商讨扬州之事,自避不开你和元初。”

“哦?”我顺道问下去,“大王和长史商议何事?不妨告知,我可参谋参谋。”

谢浚却是一笑,看着我。

“霓生,”他说,“留在大王身边,便让你这般不快么?”

这是明摆的事。

我说:“怎会。”

谢浚没说话,却将一封信拿出来,放到我面前。

我看了看,愣住。封上的笔迹我认得,是公子的。

“这是元初让运粮船捎来的信件,你不看看?”谢浚道。

我狐疑地看他一眼,将信取出来。

只见这确是公子亲手所书,不过是给雒阳北军中候王霄的。

此人,我曾听公子提过。当年他出征匈奴平叛的时候,此人是手下大将,战功卓著。后来公子卸任军职,离开北军,他便不再是下属。赵王得了雒阳之后,急需将才,看中了王霄,将其任为北军中侯。

在信中,公子通篇皆是情理大义,劝王霄以社稷为重,履行北军职责,效忠皇帝。

虽不曾说到目的,但我不必猜也知道。

北军中侯掌管北军,而北军掌握着整个雒阳的城防。故历朝历代,任何人想要闹宫变,皆以策反北军为先。除此之外,北军还是天下最骁勇的精卫,故而每逢皇帝亲征或是必须朝廷亲自出手解决的战事,必以北军为先。

若王霄能够顺应公子倒戈,那么秦王在雒阳便只须对付赵王等诸侯手下的叛军,而不必与北军血战。

看着这信,我不禁沉吟。

我知道公子虽早已不统领北军,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亲自领兵出征时的兵马,好些如柏隆那般的部下。对于北军,他的感情很不一样,自也不希望从前的部下折损在这不义之战里面。

“长史给我看这信,何意?”我抬眼看谢浚。

谢浚道:“我此番去雒阳,必处处受人监视,要将此信送给王霄,恐怕不便。托与别人,我亦不放心,故我以为,此番你最好仍随我去雒阳。”

我已猜到这用意,道:“秦王可知晓了?”

“还不曾,”谢浚道,“这信我刚刚接到,还未与大王商议。不过我想先问问你的意思。”

“哦?”我问,“为何要先问过我?”

“元初知晓之后,定然会恼我。”谢浚道,“你须替我解释。”

我不由地笑了笑,倒是诚实。公子将这信给谢浚,原意当是为了保住北军,顺便帮他一把。我在给公子的心里也提过,我会跟秦王去雒阳,而不是跟着谢浚。

不曾想谢浚心思如此活泛,会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我无异议。”我说,“不过秦王还等着我给他保命,只怕未必愿意。”

谢浚微笑,道:“无妨,我自会说服他。”

第296章 变计(下)

我说:“有元初的手书还不够, 这只对王霄和元初旧部有用。凡出师必有名,北军是王师, 若有圣上勤王诏书, 此事可成。”

谢浚笑了笑:“你果然与元初想到了一处。”说罢, 却又拿出一只锦筒, 递给我。

“这是随着元初的手书一道捎来的。”他说。

我将锦筒打开,只见这正是皇帝的秦王诏书。上面洋洋洒洒, 历数赵王等诸侯不臣的罪状, 令北军配合秦王, 一道扫除奸佞。

“如何?”谢浚问。

我微笑:“甚好。”

谢浚提出此事,变动甚大, 不过我喜欢。

战事布局,其实根做生意甚是相像, 无人不想用最少的本钱挣得最大的便宜。

谢浚这两千人马, 原本是为了做做样子, 给赵王灌一顿**汤, 放松警惕, 好让秦王从东面偷袭得逞。但无论如何, 这也是一场大战, 要折损许多兵马,时日拖长,还要消耗许多粮草。而如果谢浚和公子的计策一旦成功,便是事半功倍。

我料想以秦王那样精明的赌棍,哪怕离了我他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也定然不会反对。

回到营帐里没多久,冯旦来唤我,说秦王有请。

我旋即应下,精神抖擞地走到秦王大帐里。

这里只有秦王和谢浚两人,隔案对坐着。谢浚神色平静,秦王身上披着裘袍,领口露着单衣的衣缘,显然是刚睡下就被谢浚叫了起来。

他看着案上的地图,眉头微微锁着。

“殿下唤我?”我走上前,行了礼。

秦王看我一眼,“嗯”一声,抬手指指旁边的坐席。

我走过去坐下,只听秦王对谢浚道:“前番赵王以北军攻济北王,虽下了数郡,但主帅昏聩,以致北军折损不少,当下之数,在四万人左右。”

谢浚道:“雒阳那边传回消息,北军经过数战,士气萎靡。堂堂王师,竟沦为诸侯倾轧棋子,将士甚为不满。上个月圣上在扬州临朝之后,北军中还有将士要往扬州追随圣驾,被赵王获知,搜捕了几百人。我便是得知了此事之后,觉得此事或许有门路,写信告知元初。元初亦赞同,故捎来了这封劝降书。”

秦王颔首,少顷,看向了我。

“云霓生,”他说,“此事你都知晓了?”

我说:“正是。”

“你如何想?”

“此计甚好。元初与我说过,王霄其人,虽处事圆滑,但乃忠义之人。北军乃精锐,若可将北军收复,其用处比雒阳还大。”

秦王道:“子怀有意让你亲自劝降王霄,你见过他么?”

听到这话,我知道秦王的赌瘾的确又勾起来了。

“不曾。”我说,“不过有元初手书,当是无妨。”

秦王似颇感兴趣:“孤想知道,你有几成把握。”

我说:“十成。”

“何来十成?”我说:“这无妨,我以元初手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料他不会不答应。”

秦王不以为然,“就算再忠义的人,也总有变数。”

“不答应也无妨。”我说,“我有一种毒物,人吃下去,腹泻不止,即便不停进食也无济于事,两日内必脱力憔悴而亡。喂他吃一剂,当可奏效。”

秦王:“……”

谢浚在一旁笑了笑,道:“霓生,王霄乃良将,殿下有意将其收留,你莫胡乱伤他才是。”

我正色道:“我等行事的目的,乃是解决北军之患,王霄虽北军中候,于北军及夺取雒阳的大事而言,乃不足万一。且王霄若不肯降,便说明他已无忠义之心,就算本事再好,又留来何用?”

秦王没有反驳,片刻道:“便如你的意思,但做便是。”

我说:“遵命。”

秦王又与谢浚商议行事的细节,一个时辰之后,帐外吹进来的风已经透着些微的寒意,二人终于商量完,谢浚起身告退。

我正要跟着谢浚离开,秦王道:“云霓生,你且留下。”

我只得重新坐回席上。

“殿下何事?”我问。

秦王没说话,向外面唤了一声:“冯旦。”

冯旦应下,未几,走进大帐里来,手上却拎着一只食盒。

他将食盒在案上打开,拿出一只一只的小盘子,摆在案上。

我看着,眼睛一亮。

只见那都是些精致的小点,皆雒阳宫中样式,自从上次在秦王的马车里吃过,我就再也没有尝到。

“这般深夜,你必是饿了。”秦王淡淡道,“吃吧。”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意有些不习惯,不过既然是他一番盛情,自不好推却。我看看他,伸手拿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米糕,放入口中。那香味浓郁,甜而不腻,正是宫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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