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蒨偏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你觉得,湘东王是真的器重你们吗?”侯景眨了眨眼睛,缓缓抬起自己的脚,颇为不屑,只是狰狞的笑,一拳打向陈蒨的胸口,毫不留情,慢悠悠的说道,“他是皇子,南梁皇子众多,萧纲也是其中之一,互相威胁,互相压制,他们都想要皇位,你们不过是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而已,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陈蒨觉得自己胸腔疼得厉害,咳了几声竟是吐出一口鲜血,他昂起头镇定自若:“我们最起码没有背叛自己的国家,我们,和你不一样。”
侯景看着陈蒨眼中愤怒更甚,腿一横扫将陈蒨踢出几米远,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蒨,眼中浓浓的惋惜:“本来还想留着你的,毕竟是为将才,我侯景又最注重有才之人,只是,你选错了路!”
他逼近陈蒨,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一把长刀,明晃晃的样子十分渗人,他的手轻轻拿着刀柄,眼中的恨意却是烈火滔天:“与我侯景为敌,就是与天意为敌,与天意为敌的人就不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之上!”
陈蒨缓缓闭上了眼睛,被人禁锢住的手脚不能再做出什么动作,他心中只是觉得今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只怕是娶了沈妙容。
因为太守夫人这个名号,才让沈妙容身陷在如此险境之中,因为太守夫人才会在好好的临安让人用药,一路辗转到这里。
“叮”的一声,一枚暗器挡住侯景快要砍下来的大刀,侯景顺着阻拦自己的人看去,只见一个人身穿黑色衣服,头戴黑色头纱,看不清面容,亦不能分辨是男是女。
“你这是何意?”侯景出声问道。
这个人是最近深得他心的一位江湖人士,就是这人在与陈蒨对战有时为自己的出谋划策,自己才能险度难关,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自己对这位钟情于黑色的江湖人士十分敬仰。
“此人要留下来。”那人缓缓摁下侯景握着刀柄的手,淡淡地说,“他日和陈霸先交战,和陈顼交战,此人是最好的一枚武器和人质,你若是现在杀了他,等到有朝一日不慎有这么一出,你该如何是好?”
侯景瞥了一眼陈蒨,邪邪的笑了笑:“也是,陈蒨还有大用处,毕竟他是湘东王得力干将陈霸先的侄儿,是骁勇善战陈顼将军的哥哥,我得好好利用才是。”
那位带着黑色头纱的任点点头,头纱跟着摇摇晃晃:“大人英明。”
陈蒨被侯景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周围的都是侯景安排的人在监视着,排成几排的刑具让人看了触目惊心,而陈蒨看到沈妙容在自己怀里,却也是没有平时一点淡定的样子,只是紧紧皱着眉头,一连几天都没有醒来的沈妙容,让陈蒨对侯景更是火大。
沈妙容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下不是柔软的床褥,头顶也不是熟悉的帐幔,入目却是陈蒨。
“你怎会在这里?”沈妙容欲抚上陈蒨的脸庞,数日不见的思念不可阻挡,全部倾泻而出,她眨了眨眼睛,眼中的期盼消散,剩下的带着点小心翼翼,“子华,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你了,你知道吗,临安很好,你的决定是正确的,离开吴兴纷乱之地,临安确实是一席净土,我看莫柔和柳霖彼此心意互通,等你回来,就帮他们办婚事你觉得如何?”
沈妙容眼中泪盈盈的,她顿了顿接着说:“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因为想你,才这样,不过真的是好久不见你,你之前走的时候说,等你回来见到我的时候,希望我已经喜欢上你,其实你哪里知道,很久之前我可能已经喜欢上你。”
她眼角滑过一滴清泪,看着陈蒨的眉眼,想靠近却不不敢靠近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生怜惜,沈妙容擦掉流下的眼泪:“我听说你在的地方战火纷飞,你和陈顼每一次出征,每一次战役,我都提心吊胆,我害怕,见不到你,可是你说,你会回来的,会回到我身边,所以,我就想着,陈蒨不会骗人的,虽然你骗过我很多次,但是我还是相信你这个大骗子,你说我是不是傻啊?”
陈蒨本来想要搂过她娇小的身子告诉沈妙容,他现在没有什么,让她不用担心,可是看到她自顾自的说话,以为他是幻影和梦境的样子就心疼,他顿住,不知该做何回应。
候景的势力在南梁越发猖狂,不知因为他一个人害死多少南梁的百姓,陈蒨安顿好沈妙容一心跟随叔父对付候景,想要保卫南梁,而竹墨阁自从竹七走后,他便就没有打理,中间变节之人竟是层出不穷。
而迁往临安,一处小宅,是他想要紧紧守护她的最后不可退让的理由。
可如今,她却在自己面前,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受苦。
第一次,暗恨自己的年轻气盛,第一次,暗恨自己的无可奈何。
他凑近沈妙容,将自己的外衣解开,披到沈妙容身上,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身上,修长的手指穿进她的青丝:“一定很冷吧,穿上这个,就不冷了,若是还冷,我便抱着你。”
沈妙容抬头,满眼错愕:“子华!”
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搂住,宽大的外袍顺着那人温热的体温传来暖心的温度,她看向陈蒨,他凌乱的发丝在脸颊上挂着,衣服上也是脏乱一片,他宽大的手掌将她揽入怀中,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深情与温柔。
他温柔的笑了笑:“没想到,我的小夫人竟然是这样思念我啊?”
沈妙容看看四处的环境,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阴冷的地面和墙壁都让寒气无处不窜,而自己躺在陈蒨的怀中,抬眸便是自己思念已久的脸庞。
只是,自己在临安,而现在又是什么地方?
沈妙容只是困惑了一下,就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陈蒨身为陈霸先身边的得力干将,而所处湘东王一系的军队因为陈蒨和陈顼两个人的指挥和领导渐渐势如破竹,怎能让人不眼红,如今世道混乱,只怕是又像上一次纪机郝仲一般,有人饲机借自己对陈蒨下手。
她笑了笑,抬起灿若星辰的眸子:“太守大人可真厉害,将小女子的心事一猜一个准!”
陈蒨愣了愣,他以为沈妙容会受惊,然后更是惊慌失措,整个人精神恍惚,谁知道沈妙容倒是没有什么举动,困惑了一瞬,将自己刚才以为是梦而流下的眼泪,同自己调笑起来。
陈蒨抱紧了紧沈妙容,脸上笑意更甚,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这几日打仗辛苦了些,侯景是个阴险小人,竟然将你牵扯入内,我们现在落入侯景手中,恐怕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知道小夫人可害怕?羊入虎口,可没有活着出去的。”
沈妙容顺着陈蒨眼睛看着的方向,墙壁上挂着的各种各样的刑具,尖锐的针,明晃晃的刀,锋利的剑,弯曲的钩,无论是哪一个看起来都让人不寒而栗,侯景准备用刑这一点一目了然。
陈蒨低头看着怀中的沈妙容,心下暗想,为什么将自己和沈妙容扔在这里,一排一排的人监视着他们,却迟迟没有动静,估计是想打心理战了。
就像那个带着黑色头纱的人所说,陈蒨是陈顼长兄,陈霸先的侄儿,现在战况激烈,陈蒨是一个重量级人物,若是陈蒨在手中为人质,对自己也好。
沈妙容将自己身上披着陈蒨的外衣慢慢脱下来,勾起唇角,看着周围的刑具不见一丝惧态,反而视若无睹,将陈蒨外袍穿好之后,淡淡地说:“那要看这头羊是一只聪明的羊,还是一只愚笨的羊咯。”
“你穿这个不冷吗?”陈蒨抽抽嘴角,眼前的沈妙容闪着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光辉,他的心中是又心疼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侯景让人将沈妙容带到自己面前,八成是在沈妙容睡觉的时候用了迷药,然后再虚与委蛇,否则沈妙容怎会穿着里衣躺在自己面前,他心中只要一想沈妙容在睡觉的时候被人用迷药,甚至于从临安转移到这里,第一就像剁掉那些人的手,第二就想狠狠地将柳霖捶一顿,看这样子以后所有的事情不能让柳霖帮忙了!
这个混小子,该在哪躺着睡觉,就在哪躺着睡觉去吧!
“我要夫君帮我问这些人要一件衣服。”沈妙容皓齿明目,盈盈一笑,眼神瞥向周围看着他们两个人的随从,陈蒨错愕中看着沈妙容一张一合的嘴型渐渐会意,眼中闪现出赞赏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