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办法,只好看着姐姐的左眼,微微笑着,“姐,对勿起,胡家的香火恐怕留勿住了。我得给你报仇啊……你老讲我不懂事,骗你,这回我跟你说真话,你可伐要怪我啊……其实小时候你不也总骗我?我学骑车,你答应得好好的一直给我把着后座,你哪能做的?哼,总趁我不注意撒手,害我摔个大马趴……爸妈死了你也骗我,告诉我他们回老家了,我就琢磨啊!这怎么一走这么老久,还是听邻居的话我才晓得……瞧?你骗过我,我也骗过你,咱俩扯平了……你还说我不懂事,我怎么不懂事了?我加入GD不是为了咱们家?你瞧你,他们多欺负人,你就上个大号,晚了13秒!13秒啊,转个身的功夫他们就要了你的命……这回你总该承认我做得对了吧!”
“姐,我就把你和这些人埋一块,埋这你也不寂寞,可以跟他们聊聊织布的事。看着咱们怎么把这块地,这个上海,这个国家夺回来……姐,你别急,我给你报仇!要是能囫囵个回来,我就把爸妈也迁过来让你们一块瞧着!”
陈大有忍不住开口:“你伐要冲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最重要的是弄回送到前线的药!”
……
于妮疲惫地走向和平里,两侧的小屋里映出昏黄的灯光,老廖家传出麻将牌的清脆响声。
□□一天,亢奋的精神过去,只剩下忐忑和空虚,他们这样罢工□□会有怎样的结果?会不会像历史书上写的迎来一场暴力屠杀?于妮不敢多想。
她在胡晶晶的小屋前顿住脚步,仿佛还能看到那张明快的笑脸从屋里探出来,问她:于小姐,风先生回来了吗?
于妮继续往前,那个角落,昨晚胡晶晶曾经在那里啜泣,告诉她史行在为日本人工作。日本人啊……史行就是和那些日本人一起掠夺了新昌纺织厂……虐死了胡晶晶……
第44章 Chapter44
史行骑进里弄,看到二楼透出灯光方才放心。堂屋里黑漆漆的,不似往日如果于妮早回来会传出饭菜香味。史行愈发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于妮知道自己为日本人做事了?应该……不会吧……
史行迈着沉重的脚步上楼,敲响亭子间的门。隔了好一会,传来于妮略显沙哑的声音,“我有点不舒服,先睡了。”
史行贴着门问:“嗓子怎么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用,就是有点累。”
“……那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不用……我什么也不想吃。”
于妮在床上等了一会,没有再听到声音。她松懈下来躺到床上,心空荡荡的。不知该拿这份感情怎么办,如果直接质问,想必……她问不出口,不想问……想像个失忆的人一样忘记一切。最好那么再重回大海,那时候虽苦,却只愁吃穿,不会担心战争,不用担心谁去投靠了日本人……
她把手上的表撸下来狠狠摔到地上,这是日本人的钱买的!她抱紧被子把眼泪咽下去。
在厨房做饭的史行听到楼上传来撞击声,撂下铲子跑上亭子间,敲门,“于妮,于妮……”没人回应,史行急了上前撞门,刚撞第三下门就开了,史行收不住脚跌在于妮身上。
于妮踉跄着后退两步稳住,微微露出笑容,“瞧你,怎么了?”
史行观察着她的脸色,“还难受么?”
于妮摇摇头,忽闻到一股糊味,史行哎呦一声慌慌张张往楼下跑。于妮瞧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渐淡下去。
史行这个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确实不是做饭的材料。于妮指导着他把煤球炉盖揭开,又用煤夹子夹出几块煤,“火太大了,炖肉得用小火。”
史行上前从后揽住她的腰,“你这两天是不是生我气了?我做错什么你跟我说,我一定改。”
“没有……女的每月总有几天心情不好罢了。”于妮微笑着甩开他的手,“去,别影响我做饭!”
……
平岗从盥洗室出来,擦着湿淋淋地头发。“叮——”电话铃响,平岗接起,“你好,我是平岗。”
那头是唐泽烦躁的声音,“刚刚收到消息,刚出码头的货船被炸,物资全毁了。不仅是我们输送的,还有弹药……你立即来宪兵司令部接受讯问。”
平冈煞时冒出冷汗,同他头发上滴落的水珠汇在一起,“是。”
于妮没有告诉史行自己参与游戏的事,次日一早让史行把她送到中友会社小楼。看着史行的身影消失,于妮方才从小楼走出,乘电车赶到汇友社会址。
汇友社门口聚了一大群人,人数比昨日更多了。很多人拿着报纸朝她打招呼:“于小姐!”
直到程梦丽拿着报纸跑过来给她看,于妮方才知道,昨日自己演讲时号召为提高工人待遇,为受难女工讨回公道的事被记者拍下来,记者还写了一篇报道。
在自己照片旁边,用大字写着:女工惨死,汇友社强烈谴责日方。于妮吓了一跳,谴责日方,这,这……固然她为胡晶晶的事情感到愤怒,但理智上她非常明白,和日本人作对,在这个局势下除了逃走就只有死亡一条路。
有百货公司的职员拿着报纸上前,“于小姐,你昨天的话已经上报了,非常鼓舞人心。我们新新、永安、先施、大新几个百货公司都来人了,我们愿意加入□□,为死去工人讨回公道!”
程梦丽也道:“我们医院很多护士知道这件事也愿意出来帮忙。”
“我们汇友社应该支持工人运动。”于妮闻声转头,是华先生。“我们汇友社的社员们要把秩序维持好,决不能出租界范围,保证人身安全。”
郑大姐激动道:“谢谢您华先生,谢谢汇友社。”
于妮白着脸,一时无法抉择。她终生在现代,有着独生子女的自私。且历史也告诉她,在此时走上反抗□□的道路并不明智。昨天一时热血上头就算了,今天……
华先生看出她的犹豫,对她道:“于妮,还记得那首歌吗,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我们中国人无论何时都不会被打倒,我们是最顽强不屈的民族,不论何时都不会向恶势力低头,我们有抗争的勇气、决心!”
华先生的声音铿锵有力,于妮不由想起了在现代时听过的无数英烈故事,也许这些还未发生。但无论何时她都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青年,祖国养育了她,用社会主义精神滋养了她。
于妮比任何人都要懂得人人平等,哪里有压迫哪里就该反抗,所欠缺的不过一点勇气罢了。
她的目光从华先生、程梦丽和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脸上滑过,这些人基本都不认识胡晶晶。但他们为了一个信念,为了同胞愿意冒着丢饭碗的风险,冒着被日本人镇压的风险罢工□□……于妮深吸口气,点头。
史行来到业务课,平冈正站在朱启臣办公桌前严肃地说着话,朱启臣笑微微的,“平冈君,我实在不明白你说的事情。”
平冈昨晚在宪兵司令部被讯问一夜,脸色十分疲惫,他罕见的严厉,“前天上午你曾经走到我的办公桌,当时文件就摊在桌子上。”
朱启臣叫屈:“我怎么知道那是保密文件,我也没看啊,我想找你出去消遣而已。”
“那你到各个部门探听消息怎么解释。”
“我哪有探消息,就是聊天,聊天而已。”
平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走出办公室。
“出什么事了?”史行问。
“嘘!”朱启臣待平冈走了一会,匆匆关上门,把一个信封塞进史行胸口内衫口袋里,史行秀气的眉毛皱起,“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时间了,你听我讲。”朱启臣用最快的语速交代,“信封上有地址和电话,你把通路证交给那人。里面还有两张明晚去香港的邮轮票,本就是买给你的,你已经惹唐泽怀疑了,办完马上带着你女朋友走,离开上海。”
“你呢?”
朱启臣正待再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平冈带着两个日本便衣进门,“朱君,请到唐泽先生办公室。”朱启臣点点头,整理好衣襟跟着出门。
史行看着他的背影,喉咙发干,一定出大事了。
他从兜里掏出信封,纸上写着:华先生,电话……”这串号码史行再熟悉不过了,他多次拨通过这个号码,那头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