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暴君后我每天都想守寡(138)

他环顾一周,走到柜台前唤了声:“掌柜。”

“哎!”掌柜的吓了一跳,从柜台底下爬出来,看见卫敛,拍着胸膛长舒了一口气,“郎君是你啊,可吓死我了。”

卫敛这张脸,见过的人实在很难忘。掌柜一眼就认了出来,才微微放松警惕。这两日城里的生面孔可都格外引人注意。要不是他得吃饭,这客栈偶尔还会有一两笔进账,他都不想开门。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在真正危及生命的情况下,大部分人会选择后者。可如果死亡离自己还没有那么靠近,还是会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前者。

毕竟丢不丢命谁也无法预料,可若不能维持眼下生计,那和没了命有什么区别?

卫敛问:“您怎么躲底下去了?”

掌柜的干笑:“这不是怕秦人打进来嘛。”战时就是如此,草木皆兵的,人人自危。

“那这客栈还开吗?”

“开,当然开。”掌柜的连忙道,“日子总还是要过。郎君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都要。”卫敛在大堂随意挑了张桌子坐下,“今晚我想在这儿住下,随意上几道菜填饱肚子便好,能否再备些干粮?在下明日还要启程赶路。”

“诶好。”掌柜的离开柜台,去往后厨,“我去厨房给你炒。”

卫敛一顿:“没有厨子么?”还需要劳动掌柜亲自去?

还有他进屋至今,都没有看到半个伙计的人影,就连其他客人都没有。

磐安静得像一座死城。

“生意难做,发不起工钱,只能辞了。”掌柜摇头叹气,模样看起来比上回更憔悴了。

卫敛聪明地不再多问。

掌柜炒了几道家常菜,亲自端上桌,大概是许久没见过人,嘴里絮絮叨叨的:“郎君也看到了,这些时日通常好几天都不来一个人。上回的伙计——小杜,他被征兵去了。那孩子才十六岁,平时连厨房那大勺子都拿不稳,只能端端盘子。性子也乖,连跟人打架都不会。他怎么能拿得动枪呢?怎么打得过人家呢?他家里还有一个娘要人照顾……”

掌柜说到这儿,眼睛有些红。他发了会儿呆,又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匆忙揩了揩眼角:“郎君见笑了。老头子一个人久了,见了人就想说话,不觉说多了。”

卫敛轻轻摇头:“无妨。”

“在下一个人在路上久了,也想听人说会儿话。”

他顺便吃了口菜,筷子几不可察地一顿。

……掌柜大概是上了年纪忘性大,盐多放了几回。

卫敛不动声色,继续吃了下去。

“那敢情好。”掌柜看着有点高兴,“许久没人陪我这个老头子唠嗑了。上回您身边的那位郎君呢?好像是戴面具的那位?是您弟弟罢……这回怎么没一起?”

卫敛垂眼:“他也去参军了。”

掌柜忽然变得有点僵硬。

卫敛见状,立即换了带有楚国乡音的话道:“我是楚人。”

掌柜神色这才缓下来。

在这秦楚边界南来北往住客栈的,半数以上是秦人,不然这段日子也不会这么冷清——还不是因为秦人都不来了,来了也不会得到好脸色。

他就怕那位是秦兵,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可算是仇人。

既然这位郎君是楚人,那位与他一起的,想必也是楚人了。

掌柜放下心来,安慰道:“这打仗嘛,家家户户都要出一个男丁。郎君放心,你弟弟一定能够平安归来。”

卫敛淡笑:“嗯。”

……姬越可不是什么大头兵。

他家那位参军,叫御驾亲征。

“这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掌柜叹气,“我发妻去的早,没留下个儿子,我是有点把小杜当孙子看的。也幸好老头子我没亲孙子,小杜去打仗,我这心里就空落落的。这要是亲孙子,那得多难受。”

战争苦的是百姓。离别的不只是他们,天底下还有千千万万户人家,因此妻离子散,甚至阴阳相隔。

卫敛坚信他和姬越会在不久之后重逢,只是要暂且先度过面前难关。

可是有太多人……他们再也无法重逢了。

光是听掌柜寥寥数语的讲述,就可以窥见一角战争的残酷。

卫敛突然道:“如果君王无能,老人家,您介意换一个贤明的君主么?”

掌柜一愣。

“郎君这话……太大胆了。我可不敢回答。”

“掌柜放心,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掌柜犹豫了很久,然后道:“陛下他……贪恋美色,昏庸无道,诛杀贤良,早已让百姓寒心失望,大家积怨已久。他就不配……”

剩下的话他不敢说下去,只是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其实咱们百姓,不在乎上头做王的人是谁,姓什么。只要能让我们吃饱穿暖,不用再日日担忧外人打进来,是个明君,我就认他。”

卫敛听罢,良久,说了一个字:“好。”

那时候掌柜并不知道,卫敛的一个“好”字,有多重的分量。

-

姬越不喜欢打仗,卫敛也不喜欢。

可他们不得不做,不得不为此手染鲜血。卫敛知道自己即将做的是什么,或许会被冠以叛国的名号,或许会遭到楚国子民的唾骂,或许终其一生都会被楚史刻在耻辱柱上。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非功过是由后人评说。他只活在当下,他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战争本身,而是为了和平到来。

他比任何人都想更早结束这一切。

-

九月十七,楚国,良城。

良城是楚国的王都,最近全城戒严,提防有秦国的探子混进来。城门口的排查极为细致,一有可疑人物就立即逮捕。

今日城门口仍是排起长队,忽听一阵马蹄声,一名戴着斗笠的白衣青年策马而来,直接越过一道检查关卡。

守城士兵立即喝止:“来者何人?速速下马报上名号!”

排了许久的路人们也不满道:“就是,到后面排队去……”

青年勒住缰绳,摘下斗笠,眉眼精致薄冷,连着声音也如雪清冽:“公子敛。”

第111章 颜妃

公子敛回来了。

楚人奔走相告,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公子敛这个节骨眼怎么会忽然回来。

要知道公子敛去岁被送去秦国为质,根本就没想过他还有回来的一天。两军交战,质子无疑是最惨的一个。楚国趁人之危对秦开战时,已是不管卫敛的死活。

卫衍正在宫殿内拍手称快:“那卫敛仗着秦王宠爱,上回可得意得很。如今又打起来了,我看秦王还会不会继续宠他?只怕是第一个杀他祭旗罢!”

一名华服美妇安慰儿子:“母妃都说了,他迟早会被秦王收拾的。衍儿莫气,这不就报应来了?”

颜妃初时收养卫敛,本就另有所图,自然不会倾注太多真心。后又有卫衍这个亲儿子时刻挑拨离间,对卫敛多有不喜。

卫敛赴秦为质时,她尚有些歉疚,好歹是膝下养了这么久的,便是只狗也该养出感情了。卫敛去秦国摆明了是去送死的,对待将死之人,颜妃并不吝啬施些怜悯。

可没想到卫衍出使一趟秦国,回来后就说卫敛在秦国混的风生水起,还心胸狭隘记恨着以前的鸡毛蒜皮,仗势欺人去跟秦王告状,打了他三十大板。

卫衍在秦国没人惯着他,委屈无处诉,回来一到颜妃身边,就添油加醋告了许多状。颜妃素来溺爱卫衍,闻言气得直骂:“真是养出个白眼狼,若非当年本宫养了他那个野种,他能过这么多年好日子?”

无奈卫敛已远在秦国,她无法为儿子报仇,只能哄卫衍:“伴君如伴虎,他以色侍人,又不能孕育子嗣,能得几时长久?且看罢,过不了几时就会被厌弃,下场不会好的。”

卫衍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两国再次交战。古来质子在战时就是首先牺牲的那个,秦王再宠爱卫敛,这种时候也定然看他碍眼。

一想到卫敛如今过得不好,甚至可能已经死了,卫衍便感到心中一阵爽快,立刻跑到颜妃这儿报喜来了。

不想母子俩这会儿才说完话,一道清清冷冷的声线就穿透大殿:“哦?我竟不知,母妃与王弟这般想要我死。”

卫衍身子一僵。

他慢慢转过身,见到一袭白衣、长身玉立的青年,表情宛如见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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