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叫她难受的是,婶母和堂妹有意无意地就要嘲讽她几句。“还当真以为自己还是天之娇女,不曾想,陆大人早抛诸脑后了!”“可不是么,也不看看,十九岁的老姑娘,能跟十六岁的嫩花儿来比么!”“以为收到陆大人送的贺礼就了不起,我可听说,那谢小姐新宅子里的一应事物,都是陆大人送去的,好几大车的物件,可多人看见了。”“还是乖乖地嫁人吧,可别想着攀高枝了!”
郭慕梅听着,双手颤抖,恨不得将二人拆骨剥皮。
此刻怀有拆骨剥皮之心的人,还有太子楚元茂。
“昨日的宫人,处置好了吗?”楚元茂坐在榻上,一面喝着茶,一面问太子妃李氏。
李氏想起昨日看到的血肉模糊的女子,心中打了个寒颤,道:“处置好了。”
若非入东宫为太子妃,李氏是绝不会相信,这个外表温和、光风霁月的表哥,是如此暴虐之人。从前,只是喜欢在欢*好是鞭打女子,昨夜也不知何故,竟是将女子鞭打至死。她掌管东宫,只能帮着善后。
“父皇最是好名声,朝中又还有一群老不死的盯着,这事你可要做仔细了。若是走漏了一星半点的风声……”楚元茂阴恻恻地看向李氏。
李氏唯唯诺诺地道:“那女子只说是急病而亡,命余嬷嬷看着烧成了灰,谁也不会知道的。”
楚元茂听了,满意笑道:“表妹,你果然如同母后说的,是理家的好手。”
李氏看着他的笑容,有些胆战心惊,背后发凉。
就听楚元茂说了一句:“陆安澜,断我财路,又劫我美人,且看我如何,有一日定要将他拆骨剥皮、凌迟至死!”
此前,黄河河道上的一应督工,每年不知给楚元茂进贡多少银两。然而,此次被陆安澜一锅端,楚元茂的财路就断了。加上京中流传得沸沸扬扬的陆安澜心悦谢如冰之事,这是逼得楚元茂必须避嫌。陆安澜当日从东宫门口接走谢如冰,定然也猜到了自己对谢如冰的心意,却不肯退让半分,可见是半点也没把他楚元茂放在眼里。
这表示,陆安澜很可能对于储君,是有其他想法的。他的父皇,早年只得自己一个正房嫡子,岂料这几年老当益壮,底下还有几个年幼的弟弟。
陆安澜若是要扶持小皇帝,把持朝政,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数十年来王朝更替频道,你方唱罢我登场,人人心里都还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
总是要尽早除去陆安澜。
武德帝却是对陆安澜又添了一分信任。他当初让陆安澜接替郭应龙担任枢密使,除了陆安澜本身的战功赫赫之外,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乃孤儿,没有家族倚仗,便必须仰赖于皇帝的宠信。
然而,等陆安澜坐稳了枢密院的位置,尽管陆安澜一直对武德帝言听计从,可是武德帝心中的疑虑却是越来越大。陆安澜竟仿佛无懈可击,德行武功,都备受军队官兵的拥戴。
武德帝的父亲建元帝,便是前朝枢密使,因为军队官兵的拥戴,黄袍加身,自封为王。
就在武德帝考虑,是否罢免陆安澜的职位之时,突然听到陆安澜正在追求谢如冰,种种表现,竟是叫人大跌眼镜。
欧阳海笑道:“若非许多人看见了,奴婢可真是不敢相信啊!陆大人竟然在烈日下等待谢小姐相见。”
武德帝抚须:“原来他还是个痴情种!”若是陆安澜娶了谢如冰为妻,谢如冰与孤儿又有多大区别?此二人在一起,着实符合他的心意。
待第二日陆安澜上朝时,发觉武德帝对着自己,多了几分赞赏几分欣慰之意。
陆安澜察言观色,便知道武德帝至少当下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不曾想,谢如冰还为他缓解了眼前的危险。
城中众人的种种反应,谢如冰却是懵然不知。她如今就在谢府和慈幼局两边跑,不曾有机会接触到各家贵妇小姐。
耳根清净下来,谢如冰就琢磨着如何改良武器,日子也着实忙碌。
然而,朝堂之上,此时却是惊涛骇浪。
有人击鼓鸣冤,一纸诉状,将枢密使陆安澜告到了京兆尹处。京兆尹孟毅,早已暗中投靠了太子,接到诉状,立刻捅到了武德帝耳朵里。
武德帝正琢磨着限制陆安澜的权力,正想睡觉,便有人递枕头来,可真是太贴心了!当即,在外书房召见京兆尹孟毅和告状之人。
那壮汉自称林广四,代表数百村民,请求武德帝主持公道。“小人孟津青牛村人士,当日枢密使大人竟然不顾村民死活,扒开了青牛村河堤,偌大的村子尽数被水淹了,房屋庄稼牲畜尽毁,如今村子还在积水之中!求陛下惩处陆安澜,求陛下救我数百村民于水火呀!”说着,声泪俱下,嚎啕大哭。
武德帝听得此言,不由得倾身向前,问京兆尹孟毅:“你去查了?怎么回事呢?”
孟毅跪倒在地,道:“此事事关重大,微臣怎敢胡言乱语?已经派人去往孟津调查,查明确有此事。”
武德帝摩挲着扶手,沉吟不语,半晌后,方道,“且先下去吧,朕自会主持公道。”
待众人退去,武德帝把玩着一枚印信,一面问欧阳海:“你说,朕是不是趁机削了陆安澜的官?”
欧阳海诚惶诚恐地道:“此乃国事,奴婢岂敢妄言!陛下自有决断!”
武德帝扔下印信,起身缓缓来回踱步。
陆安澜此人,颇具才干,是不可多得的帅才,又一向对自己毕恭毕敬。可是,陆安澜在枢密使的位置上久了,少不得要敲打敲打,免得他骄傲自大,更要防止他生出不臣之心。
孟津之事,来得正好。
在武德帝这种默许之下,先是孟毅上了折子,陈述孟津河道春汛整治之事。
陆安澜开河扒堤之事,毫无悬念,引来了众多弹劾奏章。
朝堂之上,亦是争执不休。
“当日开河扒堤,是否必要?当时经过孟津的洪峰,便是不开河堤,也能顺利通过孟津!然而,陆大人却根本不顾实际情况,硬是开河扒堤,还对守在堤坝上的村民兵刃相见,赶下河堤。此举实在大大的不妥!”御史大夫左大人义愤填膺地说道。
“左大人,此言差矣!当日洪水来势汹汹,谁也无法预见洪峰有多大。陆大人扒堤,乃是无奈之举,舍小利而成大义!若是不把青牛村堤坝扒开了,孟津很可能各处溃堤,从而祸害整个中原地区!”工部侍郎严尚志说道。
左大人吹胡子瞪眼道:“当日多少精通水利的人在堤坝之上,陆大人如何不能预见最高洪峰!不过是担心他自己督办的堤坝不牢靠,抵挡不住,溃堤了,被天下人耻笑!为了防止此事,干脆先扒堤放水!这有多狠呢!至黎民百姓于不顾!”
严尚志亦冷笑,道:“怎的就是置黎民百姓于不顾?陆大人早已命人转移了一众村民,也安排了当地官员善后!左大人,可要调查清楚再说话!”
“已经查清楚了,青牛村数百村民如今可都失了土地,聚集在邻县,无法维持生计!”孟毅道。
“当日陆大人在堤坝之上,承诺给村民新的田地。率土之滨,莫非皇土。陆大人凭什么做出这等承诺?回来也不曾听他交与六部议事,呈请陛下首肯,竟直接下了命令给梁州府!这可是独断专行!”左大人又道。
……
武德帝看着底下众人吵的如同菜市一般,唇角微扬。这种感觉很不错。他又看了一眼陆安澜,见陆安澜正在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朝堂之上,众臣吵的事情与自己全无关系。
“陆安澜,你有什么要说的?”武德帝开口问道。
第51章 弹劾(二) ...
陆安澜恭敬道:“陛下, 臣此举乃是不得已而为之。”说罢,转身面对朝堂之上的众人,道:“诸位大人, 我只问一句, 若是当时是你们在孟津堤坝上, 你们会怎么做?青牛村数百亩地被淹,还是中原千里沃土被淹?孰轻孰重,不是显而易见么?至于给予新地,事情紧急,不得不如此处理。且我回京后, 已命户部下拨银子、安置田地。”
此事前因后果, 他回京后即已禀告武德帝。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以此做文章。
左大人却是不依不饶:“陛下, 陆大人这是狡辩!当时情况根本没那么危急, 根本就不存在中原千里沃土被淹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