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星澜将瓷盏搁置桌面上:“你是说……有人故意将他放进来的?”
宋管事笑而不语。
林侧妃那表哥入府很明显是为林侧妃而来的,将他放进来的人应当也知晓。从林侧妃的表现来看,应当是不知情的。从宋管事的表现来看……他是知情的。
秦星澜瞥了宋管事一眼,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沈昀。
“殿下?”她犹豫着说出了心中所想。
宋管事颔首而笑:“然。”
这下秦星澜不明白了,沈昀为何这样做?既然是他下令将人放进来的,说不定林侧妃的表哥就是他找来的。自己的妾室心中另有他人,他不应该气急败坏然后让他们死生不复相见?他不怕林思婉让他做个便宜爹?
宋管事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继续道:“殿下在侧妃入府没多久后便知道侧妃心中有她的表哥蒋公子了,他特地等到蒋公子入京赶考才安排他们见面,为的就是让侧妃自愿出府。当然,这一步王妃已经代劳了。”
秦星澜有些惊讶:“也就是说,即便我不安排林侧妃另改良籍,沈……殿下他也会做?”
宋管事颔首:“殿下早就把事情安排妥当了。”
秦星澜不禁蹙着眉问道:“他为何要这样做?”
宋管事笑得意味深长:“殿下为何这般做,王妃不知道吗?”
秦星澜愣了愣,随即心想,也对,没有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妻妾心里有别人吧?沈昀愿意安排林思婉和她的表哥在一起,已经是心地善良了。
宋管事一揖:“王妃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便先告退了。”
秦星澜颔首,目送宋管事离开,又与珍珠对视一眼。没想到自己其实不用担心妾室的问题,沈昀已经安排好一个了。秦星澜心里很是复杂,又想到方画,叹着气摇了摇头,不知道那个又该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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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如梭,一个月已经过去了。阳春三月,是春光和煦、繁花似锦的时节。林思婉在昨日“病逝”,隐姓埋名前往京郊的别院。
秦星澜倚在阑干上,望着庭前的西府海棠。这株西府海棠,是从永定侯府移过来的,是沈昀出征前与她一起看着种下的。
算算日子,沈昀也该回来了。
她正百无聊赖地阖目养神,玛瑙从院子外匆匆跑进来,一脸慌张:“不好了,北疆发生战事了。”
秦星澜闻言心中顿时一惊,连忙睁眸起身:“怎么回事?”
玛瑙顺了几口气,道:“北疆之外突然大旱,外族侵扰边疆居民。突厥那边擒住了我们的将领,据说现在已经开战了。”
作者有话要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出自鱼玄机的《赠邻女 / 寄李亿员外》,全诗是“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一生一代一双人”出自纳兰性德的《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算了算还有几章才发刀,当然也可能不是刀只是玻璃渣?【用红酒杯喝口阔落
第38章 北疆讯
明明是四月暮春,本该是细雨绵绵、草长莺飞的时节,而北疆自入春以来却只下过一场雨。多日以来没有雨水,昔日辽阔的草原只余下枯黄的草叶与赤地千里。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冬天,一场大旱将来年的希望全都掐断,外族再次侵扰边境的居民。
一日,又有一队突厥人抢夺边境居民的粮食水源,恰逢正在巡逻的大楚副将。这位副将乃是镇守北疆的镇远将军林庚的儿子,正是林垚。
林垚初次出征,年轻气盛,一心想立个军功,让林庚看一看他的能耐。将门虎子,林垚凭借着地形优势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量竟然也摘下几个人头。敌方几乎全军覆没,只有那只队伍的首领在他人掩护下负伤逃走。
而那首领竟然是突厥可汗的儿子。若是能拿下他的项上人头,自然能立下大功。
林垚得知此事,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林垚手下的一支兵多是刚刚入伍的新兵,个个想立下军功加官晋爵,自然摩拳擦掌想要乘胜追击。林垚拒绝了林庚指派辅助他的偏将“莫追穷寇”的劝说,决定要“痛打落水狗”。
林垚带着气势勇猛的队伍追赶前方几个丢盔弃甲的负伤奔逃之人,原本胜券在握,谁料刚翻过一座土丘,突然遭遇了成千上万只冷箭。
林垚心中一凛,这是遭遇埋伏了。
林垚连忙大叫让人快撤,可惜为时已晚,全副武装的几万人从各个角落里窜出来,包围了他们。
几乎全军覆没,林垚也被突厥大将擒住,只有一个老兵拼命逃出,回到营地报告了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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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营地。夜色已深。
“殿下,林小将军他……被擒了。”屋内立着一个黑衣人影。
“嗯,我知道了。”沈昀披着外衣坐在桌边,手里捏着一颗黑子,桌上是黑白分明的棋盘。
“殿下……”立着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丝不忍,“真的要这样?”
沈昀眼也不抬,伸指将黑子落在棋盘上:“这是圣旨,容不得我们做主。”
“可是永定侯夫人便出身林家,林将军可是王妃的舅父啊。”那人忍不住再次出声。
沈昀对面那人将手中白子落下,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很好奇他会怎么回答。
沈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还是缓缓伸出手落下一枚棋子,木质棋子与棋盘相碰撞发出“笃”的一声清脆声响。
“退下吧。”
立着的人闻言咬了咬牙,似乎还想再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一拱手道:“属下告退。”
说完,悄无声息地隐入黑暗之中。
沈昀对面的那人落下一颗白子,唇角缓缓勾起,沙哑的嗓音响起:“我赢了,你心不定。”
面前的棋局还未下完,可是胜负已定。沈昀望着棋盘,沉默不语。
“辰昱,”那人摇了摇头,“你不忍心。”
屋内烛火并不算特别亮,跳动的烛火映在桌边两人的脸上,也照出了那人脸上从左眼眼眶蜿蜒至右边颧骨的一道疤痕。若是秦星澜在,一定会大声惊呼,因为此人与当初章州城的曲五曲军师相貌一模一样。
沈昀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只保得住她。”
曲蔚笑了笑:“你不怕她恨你?”
沈昀阖上了眼眸,低声道:“恨我我也认了。”
“林家一倒,林枫一死,可没人能制约萧原了呀。”曲蔚拈着一颗棋子把玩,慢慢悠悠地说道。
“林家是垫脚石,也是绊脚石,有林家在一日,我便一日坐不上太子之位,”沈昀缓缓睁开眼。烛火在他的眼里跳动,闪着灼人的光,“至于萧家,圣上已经开始提防萧原了,等到萧贵妃一死,萧原也会垮台的。”
曲蔚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方对沈昀拱了拱手:“齐王殿下真是足智多谋,算无遗策啊。”
沈昀靠坐着,望向他:“你呢?怎么跑到这儿来?”
曲蔚“啧”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棋子:“那边事情都有条不紊的,我又没什么事,只待我们齐王殿下一声令下,想要东宫还是宣政殿?”
沈昀轻轻地嗤笑了一声:“你是想来告诉我,不要妇人之仁放过林家?”
曲蔚又“啧”了一声,面上是不咸不淡的笑:“我是想告诉你不要后悔。”
“你呢?”沈昀睨了他一眼,“你不后悔把月怀送进宫?”
曲蔚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殆尽,原本就沙哑的嗓音里带了几分凉意:“这是她的命。当年我们曲家满门忠烈……天道轮回,林氏也得尝一尝当年姑母尝过的滋味。”
当年。
沈昀一闭上眼,眼前又是自己的娘亲躺在血泊里的画面。那年他只有三岁,别人都以为他不记得了。可是那样的画面,他如何能忘记呢?
那个人,那个一言九鼎称孤道寡的人,甚至不敢见他母后最后一面。因为对母后的愧疚,连他也不敢见。
如今,他又要故技重施。
“好了,我也该走了,”曲蔚站起身,行至门边又突然停下脚步,“对了,我方才说错了,你不是‘算无遗策’,你算漏了一个秦星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