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身粗布裙衫,巴掌大的小脸,双颊被烈日晒出两抹绯红。
她额角淌着汗,却管也没管,低头认真为它包扎。最后,长舒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它脑袋微微笑道:“好啦!这下不会变成瘸狐狸了。”
也不知道这小狐狸听不听得懂人话,她自顾自叮嘱,“这段时间最好静养,乱跑容易拉扯伤口,到时候可不一定遇得到好心人给你包扎,而且这一带猎户多,很容易踩到捕兽夹,你往深山里走,那里安全些,知道吗?”
小狐狸歪了歪头,乌溜溜的眼睛盛满午后的灿烂阳光,它低呜了声,好似在应答。
少女顿时面露喜色:“你听得懂我说什么吗?”
狐狸耳朵动了动,脆生生的一声叫。
“哇!好聪明的小狐狸。”
小狐狸昂起头,一脸得意洋洋。
见它不再排斥自己,她得寸进尺地顺着脑袋一路下滑,直至它毛绒绒的尾巴。
也就是一刹间,小狐狸仿佛触电般炸了毛,偏头恼怒地咬了她一口,飞快地跑掉。
她盯着手背上的血珠,苦笑:“长这么可爱,咬我我都生气不起来。”
一路闷头跑回领地的小狐狸在闯破结界看到壮丽的宫殿后,这才气喘吁吁停下。“殿下,您这是……?”守门的侍卫瞧见他跛着的左腿,惊呼,“您受伤了?!”
“无碍。”他打断侍卫大惊小怪的尖叫,回眸深深望了一眼来路,忽然问,“离血月之日还有多久?”
“回殿下,还有七日。”
“七日啊……”他低喃了声,转身步入宫殿。
那很快了。
到时候,他会沐浴着血月的光辉化身人形,从此步入成年狐妖的行列,再无需畏惧区区猎户,像今日这般被捕兽夹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他跃身灵池,白雾缭绕间,他腿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终了然无痕。他看着那一小截树枝和布条,静默半晌后,决定等他幻化人形后,亲自带了谢礼登门拜访救了他的那个小药娘。
可转念想到她轻薄地摸自己的尾巴,顿时羞愤地想——算了,登徒子!
血月之夜很快降临。
整片天幕都被染成妖冶的红。
他站在灵池中央,周围仆役齐齐跪拜,系着符纸和铃铛的木桩绕在池边摆作圆阵。
待月华破开云层透来,他脚下符文霎亮,幼狐迅速变为成年白狐。
光圈层层镀来,将他全身缠绕。
池边铃铛剧烈摇晃,声音响彻夜幕。
缭绕池面的血雾散尽时,一张妖娆绝艳的脸清晰显现——潋滟桃花眼天生含情、高挺鼻梁之下,那唇比女子还娇艳惑人。
然而他身姿挺拔、气质尊贵,生生压下这股子阴柔的狐媚劲儿,可当得起“俊美无双”四个字。
抓起池边华服,套住浸水的身躯,衣袂款款坠下间,他已腾空而上,掌心飞出四道狐火,分别奔向东西南北四处方位。
须臾间,林间仿佛点燃万千灯火,亮若白日。
他踏水跃身屋檐,俯瞰脚下万重山。
众狐跪拜,齐呼:“恭喜殿下!我狐族有望!”
他再次跃身,朝头顶血月奔去。
狐火渐渐淡去,只余他狂妄笑声响彻林间。
夏季多雨水。
龙城连着下了好几场瓢泼大雨,却没冲淡七夕的热闹喜庆,放眼望去,各家各铺都在出售花灯,最繁华的那条街,檐下全是红绸飘扬。
节后她便过二八,正是出嫁好年纪,又多少读了些画本子,也想觅一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如意良婿。
待收拾好药材,便走去桌案,问正在琢磨医书的年轻男子:“师父!后天我能请假跟妙妙一起去逛七夕会吗?”
男子抬起头,眉目温和:“不碍事,医馆有徐婆帮忙,七夕你尽管去玩儿。”
她眉开眼笑,甜甜地向他道谢。
男子也笑,说她小孩子心性,末了,从荷包里掏出一些碎银给她:“看到喜欢的就买,别亏待了自己。”
她连忙拒绝:“不用啦师傅,您已经给过我月钱了,前些天我又卖了一篓药草,钱够用!”
医馆内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人。
男子便敞开话问:“小烟可有心仪男子?”见她脸红,他也突然变得不好意思,忙解释,“为师没别的意思,只是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若是有良缘切莫藏着捏着,为师好替你去说媒,以免误了终身大事。”
自从师父将她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后,她每天都很努力地草药、学医,以此回报师父的搭救之恩。否则,若是被勾栏院的人买走,她便是一生毁尽。
忙忙碌碌就走过六年,与她相处时间最长、接触最多的男子只有师父。
但她怎么可能对师父产生什么非分之想?那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她便利索地摇头,称没有。
男子似乎松了口气,看向她眼神宠溺:“此事求一个缘,若是缘分未到也不必着急,为师在一日,便护你一日。”
她没听出他话里隐忍的情愫,只当师父对她情深义重,也道:“我下半生的安稳都是师父给的,男女情爱在如山恩情前又算得了什么?石井深巷里都是些毛头小子,不嫁也罢!我巴不得陪着师父救死扶伤一辈子呢!”
男人心下感动,一时间忘了男女大防,抬手揉了揉她脑袋,轻叹:“傻姑娘,为师还是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
好归宿?
她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如果求不来良缘,真不如陪着师父在医馆救死扶伤一辈子,往后有了师母,便也当成半个亲娘一样看待。
只不过,师父似乎对此不感兴趣,眼瞅着就快二十又四,却也不见他着急婚事。街坊邻里有那么多姑娘明里暗里地表示,他却像块石头一样无动于衷。
哎呀呀,还真是替他操心!
这般想着,便打算七夕放河灯的时候也替师父求一段良缘。
七夕那日,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见出了太阳,她赶紧把草药搬去院子里晒,忙活完已是午时,她同医馆里的伙计们一道出过饭便出了门。
妙妙在街口等她,瞧见这一身粗布衣裳,错愕地睁圆眼睛:“你就穿成这样去?”她低头拍了拍裙摆,不解地问:“怎么了吗?”
正是大好年华,女儿家当知道拾掇自己,她倒好,还跟个玩泥巴的傻丫头一样,怎么嫁得出去?
妙妙有些生气:“你居然问怎么了?我们是去逛七夕会,你怎么也不换身好看的衣服!”
她微愣:“可往年也是这么去的呀!”
“哎呀!今年不能再这样了!你我很快就满十六,得嫁人了!你穿成这样谁家公子会看上你?”妙妙很有义气地从发间扯下一枚簪子要给她带上,结果被连连避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跺了跺脚,索性不管她了,“算了算了!就这么去吧!若是遇上心仪的公子因此遭到嫌弃,我可不管!”
今日街上处处都是特意打扮过的姑娘,她一身粗布衣衫走在人群中,的确显得寒碜了。
可是……
这些年她虽说勤俭,但攒下来的钱得用在刀刃上,置新衣买首饰于她而言太奢侈了。
若她未来的夫君是这等看重外貌的浅薄之人,不要也罢!
第42章 ...
纵然如此, 在路过首饰铺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微微驻足。
小贩见她目光流连在锦盒里的花簪上,很有眼色地说:“姑娘, 这簪子衬你!戴上试试吧!”
她手里就几块碎银, 哪买得起?有些窘迫地摇摇头, 转身要走。
这时,一股极浓的胭脂水粉香扑鼻而来。
她诧异地侧目,就看到一众貌美女子簇拥着一位华服男子走近。
男子容貌俊美得让人晃神,如玉的手托着一柄细长烟杆儿,烟雾缭绕间, 那笑风流绝艳。
原以为成天对着师父那张清俊的脸, 她早已对旁的俏公子有了抵抗力, 但款款走来的男子却还是让她心跳漏下一拍。
长这么大,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俊美的男人!
“苏公子,奴家要这个,买给奴家可好?”
“苏公子,这簪子衬奴家吗?”
“苏公子, 奴家饿了, 想去明月楼吃点心。”
众美人绕在男子身边,一个比一个会撒娇。
她看得瞠目结舌。
一旁小贩也感叹:“这位苏公子刚来龙城不久便成了风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