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以疏仓惶地低下头,拆开一颗糖,送到何似嘴边。
何似张开嘴,美滋滋地叼进去。
再普通不过的奶糖,何似吃出了山珍海味的表情。
叶以疏看着她,酸涩的眼睛逐渐模糊了何似的样子。
越努力越看不清。
视线只剩一片水雾的时候,叶以疏肩膀上忽然有东西压下来,紧接着是何似身上熟悉的味道,最后......是嘴里甜到发腻的奶糖。
何似把她最爱吃的奶糖送到了叶以疏嘴里。
这是小孩子最珍贵,最天真的赠予。
何似趴在叶以疏怀里,抱着她,手掌不断轻拍着叶以疏的后肩。
“啊......啊......”
何似在用自己的方式给叶以疏安慰。
她总是这样。
有些情绪不受控。
叶以疏也不想控制。
何似受到影响,笑容跟着走了下坡路。
等楼下的事情有了定论,叶母上来转告结果时,何似已经趴在叶以疏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叶以疏红着眼睛,除了一遍一遍让何似‘别哭’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看到叶母,叶以疏看到了救星,急忙叫她,“妈,你帮帮我,阿似一直在哭。”
叶以疏走进去,苦笑,“你都哄不下来,我哪儿来的办法?”
叶以疏怔住。
事实好像就是这样。
叶以疏紧闭眼睛,摇摇头,不让坏情绪继续打扰她和何似团聚。
不久之后,叶以疏睁开眼睛,眼底一片笑意,语气轻快,“阿似,阿似,你想不想吃雪糕?”
何似的哭声止住,笨拙地从叶以疏怀里爬起来,抹了抹眼睛,不确定地问,“嗯?”
叶以疏弯下腰,凑近何似,“雪糕,你不是想吃吗?我带你去啊。”
没等何似说话,叶母率先提出反对意见,“以疏,就算身体正常,阿似也不能在这个季节吃雪糕,更何况她还在闹肚子,吃了肯定要生病。”
叶以疏两手撑在何似身边,抬起头看向叶母,“生病了,她就能再多留几天。”
一句带着笑意的话让叶母危如累卵的糟糕心情崩塌。
叶母秉着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正常,“以疏,你不能为了留下何似伤害她,这和他们的做法有什么区别?”
“那您告诉我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叶母说不出来。
要是有,他们何必在楼下对何似的叔叔一再忍让。
“你们说不出来办法,没关系,我说,我说了你们却不让我做,那不如我们都别说了,我们让何似选,看她愿不愿意。”
“以疏......”叶母不知道怎么劝说。
让何似选,何似肯定会想尽办法留下,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愿不愿意这个说法。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何似忽然抱住叶以疏,扭过头防备地看着叶母,呼吸也比以往重了很多。
叶母能看懂何似的心情,她怕自己骂叶以疏。
叶母无奈地摇头,“真不知道你们两个上辈子欠了对方什么债,这辈子总搞得这么难分难舍。”
叶以疏回抱住何似,往上拖了一把,“不知道。”
叶以疏敷衍地回答让叶母憋了一肚子气,“带阿似吃雪糕这事儿,你想都别想!”
叶以疏笑着捏捏何似胖乎乎的脸颊,“您放心,我只是想想,如果真吃也会焐热了给她吃。”
“你!”焐热的雪糕?那还能吃吗?!
“妈。”叶以疏按着何似的后脑勺,让她趴在自己肩头,随后神色正常地看向叶母,“时间说好了吗?”
“好了,明天一早。”
“嗯。”
“以疏,今晚让你爸做点好吃的,就当,就当......”
叶母心里难受,说不下去,叶以疏替她做了决定,“没事,和往常一样就行,最后一晚,别让她睡得不好。”
“......那你也注意点。”
“嗯。”
叶母离开,叶以疏恢复正常,陪何似坐在床上吃,玩,然后睡觉。
一整晚,叶以疏几乎没有合眼,脑子里全是何似来到她身边这段时间的记忆。
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到最后,都汇聚成分别的苦。
早晨六点,叶以疏照常起床叫何似吃饭。
饭后,两人去小区里散步,然后回家。
何似的叔叔已经等在家里。
看到他的一瞬间,叶以疏全身的神经都变成了防备,何似却像没事人一样拉着身形僵硬的她上楼。
全程旁若无人。
叶以疏模糊的明白,何似可能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早到什么程度?可能比她还早,看到的过程比她还全。
可是从她们见面,何似就没有表现过一丝异常。
何似将叶以疏拉去了卧室,让她坐在床边,然后拿出自己的小包往里装东西。
不多,吃剩的糖,写剩一半的铅笔,皱皱巴巴的汉字本,口罩,手套,围巾,还有......领花。
“阿似,要不要我帮你?”叶以疏问,干涩的嗓子几乎说不出来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何似正在叠围巾,听到叶以疏的话扭过来摇摇头。
何似还在笑,傻乎乎的,好像不知道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
叶以疏受不了,身体后倾躺在床上,手背盖着眼睛不声不响。
何似收拾好东西,爬上床,侧躺在叶以疏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啊......”
一个简单的‘啊’软乎得和何似的手掌一样,这或许比不上别人的千言万语,细腻措辞,却真真实实地戳进了叶以疏心里。
疼痛来得剧烈,后续缓慢,绵长,疼得她无法呼吸。
“以疏,要走了。”不知道什么走到门口的叶母提醒。
叶以疏动动胳膊,没有移开,“妈,你先把阿似带出去,我洗个脸。”
“好。”
叶母走进来。
何似主动爬下床,背上背包把手放进了叶母手心。
从床边到门口的距离很短,何似一步三回头。
走到门口,何似抬起头摇摇叶母的手。
叶母低头,何似脸上笑容灿烂,大眼睛蓄满眼泪。
这个反差何似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叶母却看得心如刀割。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在计划有何似的这个年要怎么过,怎么转眼就不得不亲自把她送走?
早知道结果是这样,当初是不是就不该把她留下?
何似这么一走,相互惦记的何止她们两个小姐妹,还有很多见过何似,喜欢何似的陌生人。
为了让叶母觉得自己不难过,何似歪着脑袋想朝她眨眼,谁知道,仅仅是歪头,眼泪就已经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何似急忙抽回手,两手不停地抹着眼睛。
叶母被何似不吵不闹却比任何时候都伤心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她一起抹起了眼泪。
走到楼下时,两人一个比一个狼狈。
何似叔叔对此无动于衷,看到何似直接走过来提着她的上臂往出走,只一步便听到叶以疏冷冷的两个字,“放手。”
叶以疏的声音没有起伏,也没有温度,但就是能让人觉得她很生气。
何似叔叔带走何似的目的已经达成,没必要再给自己找麻烦,所以叶以疏这么一喊,她当即放开了何似。
没了束缚,何似马上跑到叶母身后藏起来,胳膊不停发抖。
何似叔叔刚才是用了力气的,抓得她很疼很疼。
叶以疏快步走下来,蹲在何似身边,替她揉着胳膊。
叶以疏低着头,何似也低着头,一个做得认真,一个看得认真。
这个互动她们时常有做,每一次何似都开心得哼哼,今天,两人没有任何交流,更听不到何似的笑声。
确定何似的胳膊不疼了,叶以疏站起来,侧过身体,拉起她的手从羽绒服下摆放了进去。
“阿似,拉好了。”叶以疏说。
“啊!”何似喜上眉梢,紧紧抓着叶以疏里面的衬衣。
再没有只言片语,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家。
叶父、叶父和何似的叔叔跟在后面。
从家属区到车站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叶以疏始终望着前方,何似始终望着她。
十几分钟的路,她们走了整整半个小时。
刚到车站,一辆绿色的车停在了两人跟前。
叶以疏看了眼,没什么反应。
何似叔叔快速走到何似身边,提着她的胳膊准备上车。
叶以疏平静地目光从何似叔叔手上扫过,后者触电似的松开,慌张地解释,“这趟公交可以到汽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