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以疏离开的动作没有停下。
何书珊将烟夹在两指之间,戏谑的声音和咖啡厅里的安宁格格不入,“这样,我随便问,你看着答,第一个问题,你们确实谈过恋爱吧?”
叶以疏停下脚步回头,表情没刻意冷淡,何书珊依然在她的注视下打了个寒颤。
很细微,只有她自己感觉得到。
“何小姐,你确定要在这里找我麻烦?”叶以疏声音缓缓的,察觉不出来喜怒。
何书珊捻灭烟,红唇勾起尖锐的弧度,“真是对不起,我怎么把你们早就分手这事儿给忘记了?还是你甩了她对不对?听说何似为了求你回心转意差点跳楼,后来半死不活的被舍友发现,手腕上还有刀划过的痕迹......”
“你说什么?!”太过震惊,叶以疏控制不住地睁大眼睛,眼底因为长时间疲惫熬出来的密集血丝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许恐怖。
何书珊笑容更甚,“你不知道?那就怪了,我还以为她为了不和你分手会闹得人尽皆知。”
叶以疏的身体在发抖,声音里的恐惧再怎么努力也压不下去,“你把话说清楚。”
“好啊。”何书珊染成黑色的指甲轻点桌面,看着叶以疏惨白的脸色恣意发笑,“可是说什么呢?说何似当着你的面儿不敢跳楼,结果背着你自杀了?这话你敢听吗?”
一刀还没拔出,另一刀再次跟上。
叶以疏危如累卵地情绪被何书珊逼到了绝地,什么礼仪礼貌忍耐克制统统抛诸脑后。
叶以疏暗下眸光,瞳孔深处的情绪不激烈,却胜过狂风暴雨,“何书珊,不要忘了,把她逼到那个地步你也有份,如果还有良心就请你立刻、马上滚出我的视线。”
何书珊端着胳膊冷笑,“逼她怎么了,你要是够坚定谁逼得了她?叶以疏,我承认在促成你和何似分手这件事上做得不够光明磊落,但你扪心自问,如果不是你主动提分手,谁能打垮何似?说到底,我没错,吕廷昕没错,错的,从头到尾就只有你一个人。”
何书珊站起来,阴暗的表情让空气也忍不住退避三舍。
“叶以疏,你才是把何似逼上绝路的罪魁祸首。”
重击落在,叶以疏好像听到了沉重的枷锁将她锁死在感情十字架上的声音。
沉闷、压抑,看不到光亮。
何书珊看得身心舒畅,她真是爱死折磨叶以疏和何似的感觉了。
过去,她们不是总觉得自己高尚,总看不起她吗?现在还不是被她几句话玩得团团转,呵,女人的感情脆弱得让人不屑可怜。
“对了,我爸妈心疼何似无家可归,过几天会在老家给她办丧事,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来送她最后一程,如果......”
“啪!”
足以惊动整个咖啡厅的巴掌声让何书珊愣在当场。
剧痛传至大脑,何书珊疯了一样捂着脸朝叶以疏扑过去反击,“你这个死同性恋竟然敢打我!”
叶以疏轻巧躲开,就着何书珊身体向前的惯性随手一拉,她便狼狈地扑倒在地。
匆忙之下,被自己踩掉的抹胸长裙让何书珊成了这一处最大的笑柄。
叶以疏对这一出好戏没有多少兴趣,她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放进臂弯,然后解开领口最上方的扣子,走过去俯视矮她许多的何书珊。
“何书珊,这一巴掌是替何似打的。你们一家霸占她父母留下的财产,霸占她的家,却不给她应有的生活环境,让她小小年纪就吃尽苦头,现在她出事了,你们却跑出来和她谈亲情,不会觉得可笑?可是怎么办,她现在活得比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风光,以后也只会更好,要不然,这丧事就当是替你提前准备的?”
叶以疏说话的声音不急不躁,甚至能从其中听出隐约笑意,但和她直白讽刺的措辞混在一起就变得尖锐无比。
何书珊目眦欲裂,气到发抖的手指指向云淡风轻的叶以疏,“你......”
只来得及说这一个字,剩下的话再次被叶以疏的巴掌打了回去。
“这巴掌是替我打的,路那么宽,地方那么大,你找谁的麻烦不好,为什么偏偏不长眼地找上我?我承认,你刚才的话我很怕听见,可你怎么不想想,我难受了谁最心疼?”
叶以疏低下头,指尖轻弹臂弯里没有一点灰尘的白大褂。
动作随意,语气平淡,“让她心疼的人,你觉得我会听之任之,站在一边袖手旁观?”
“叶以疏,你别装了!”何书珊扯开嗓子,市井泼妇一样大喊,“分都分了,你现在才来装好人会不会太晚了?!”
叶以疏反应平平,在周围零星的探究目光下缓声开口,“分手只是分手,不代表我不再喜欢她,有关阿似的事,一辈子都不会晚。”
阿似,久违的称呼脱口而出。
叶以疏没有起伏的胸口疼得尖锐,她突然想让时光倒流,在事发之前不管不顾地带走何似,带她去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生活,至于那些凌驾于道德底线之上的东西,她一个人知道就好。
只要何似的喜欢一直在,她就能一直忍受来自灵魂深处的审判和煎熬。
可是,怎么让时光倒流呢?
没谁能教会她。
没再和何书珊说只言片语,叶以疏离开了咖啡厅。
这一处的闹剧随着一方的离开落下帷幕,有心之人唯恐天下不乱的恶趣味却没有就此打住,他们蛰伏在茫茫人海中,看起来平凡无奇,却总能将别人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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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被叶以疏羞辱,再被咖啡厅的人指指点点,何书珊哪里还能忍?硬是在咖啡厅撒了一通泼后才憋着满肚子气去卫生间整理自己。
卫生间里没什么人,何书珊骂骂咧咧地打开化妆包补妆。
叶以疏那两巴掌打得狠,而且都在右脸,何书珊再怎么遮也遮不住脸上的红肿。
气急,何书珊端起手边的绿萝砸在了地上。
巨大的声响过后,营养土混着花盆碎片散了一地。
过来打扫的保洁阿姨敢怒不敢言,唯唯诺诺地躲着何书珊收拾残局。
何书珊没有一丝愧疚,大摇大摆地拎起包往出走。
马上要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脚,何书珊避之不及,踉跄着崴倒在地。
开怀的笑声随着何书珊的尖叫一同响起。
何书珊见鬼一样抬头。
在她的认知里已经死掉的何似此刻正随性地靠着墙壁,像看小丑一样看着她笑。
“你不是死了吗?!”何书珊声音在颤。
何似从裤兜里摸出一枚鸡蛋,上下颠着,“你都没死,我怎么好意思赶在你前头?你不是我堂姐吗?替你收尸,我义不容辞。”
“你,你想做什么?”何似的语气太正常,何书珊害怕。
何似腰上用力,借着墙壁的支撑站直身体。
“做什么?帮你长长记性呗。”何似走到崴了脚站不起来的何书珊面前,随意踩着她的一处裙摆问道,“你刚才又去欺负她了?”
“谁?”何书珊脑子乱成一锅粥,根本不知道何似说的是谁。
何似快速收回脚,又猛地踢出,军用靴子硬邦邦的鞋尖刚好踢在何书珊膝盖上。
何书珊疼得尖叫,抱着膝盖不停向后退。
何似无动于衷,冷冰冰的眼神看着她痛苦扭动。
卫生间里有脚步声靠近,何似在那人走出来的前几秒弯下腰,满脸微笑地问没挪出多少距离的何书珊,“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何书珊不断摇头,发疯的何似她根本就惹不起。
何似耸耸肩,似笑非笑地说了一个字,“哦。”
出来的人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两人之间的互动,然后快步走开。
走廊里重新安静下来,何似恢复冷淡,“回答我的问题,你刚才欺负她了?”
何书珊回魂,明白过来何似说的是谁,心里的恐惧更加剧烈。
“说话。”何似不耐。
何书珊瑟缩,声音小得可怜,“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就是有意的了?我怎么记得之前警告过你,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不要说她的坏话,你既然长了猪的脑子,为什么没有猪的智商?”
“我......”
“我什么我?”何似语气转凉,“拿我刺激她?何书珊,你真是活够了。”
何书珊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