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都是精明人,谁会看不出来吕廷昕的身体有问题,可她不说,谁也不知道到底差到什么程度。
“去吧,他也在等你。”这话是叶父说的,沉痛的声音里满是不忍。
叶母生气地反驳,“廷昕都成这样了还去什么去!出事了谁负责?!”
叶父没说话,吕廷昕当着两人的面感激地鞠躬,“谢谢叔叔,阿姨,我可以。”
吕廷昕身体还没完下去便被叶以疏扶住,后者轻声说:“别这样。”
吕廷昕侧过头,怯懦、闪躲的视线不敢与叶以疏对视,却又不舍得失去这样难得的机会。
吕廷昕藏不住渴望的目光在叶以疏脸上数次扫过,在她马上要收回时才勉勉强强对上。
多年不见,这双眼睛竟然还是这么干净。
吕廷昕诧异,随即释然。
它们一直都是这样。
一旁,何似冷冷地看着,突然觉得这个画面异常讽刺。
呵,多深情的对视。
当着她的面儿,她的女人在和别人旁若无人的对视,那个人眼里还有即使再怎么刻意隐藏也会被轻易剥离出来的浓烈情意!
受不了这样诡异扎眼的气氛,何似拉着何七七毫不犹豫地离开。
何似的动作幅度不小,可在场几人心思都被‘病娇’的吕廷昕勾了过去,谁还会理会她的情绪?
何似越想越气,以至于越走越快,小短腿何七七跟在后面接近奔跑。
好不容易停下来,何七七一脑门撞在何似身上,何似撞在了树上。
“何似!”何七七拉着贴在树上一动不动的何似夸张地惊叫,戏精本质暴露无遗。
何似嫌丢人,额头抵着树干瞥了何七七一眼威胁道,“再喊一句信不信我把你吊在这里收拾!”
何七七立刻捂住嘴巴后退,大眼睛里写着,“何小美怕死了!有本事你来啊!”
何似气得肝疼,紧闭着眼睛懒得理她。
另一边,叶以疏听到了何七七的那声尖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着急忙慌地看过来,却发现何似正在面‘树’思过,瘦小的背影怎么瞧怎么可怜。
一时没忍住,叶以疏低声笑了出来。
很轻淡的一声笑,只有她自己听得见,最多,再加一个吕廷昕。
“我没事。”吕廷昕抽回被叶以疏扶住的胳膊低声说道。
叶以疏没有坚持,转头对父母说:“爸妈,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在这里就行。”
叶母犹豫,“可是廷昕的身体......”
“阿姨,我真的没事,我自己就是医生,能不能撑得住心里有数,您和叔叔昨晚肯定没睡好,快回去休息吧。”
数年接触下来,叶父、叶母对吕廷昕的性格多少有些了解,知道现在多说无益,索性由着她任性一回。
“早点回来。”叶母心疼地说。
吕廷昕点点头没说话,黯淡的双眼里藏不住疲惫。
吕廷昕转过身体,和叶以疏目送叶父、叶母离开。
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墓园门口时,吕廷昕收回视线,略带抱歉地对身边绰约多姿的女人说:“我不知道她在。”
如果知道......就算知道,她应该还是会在时隔多年,再见到叶以疏时忘不掉自己曾经对她心存妄念。
明明,她喜欢的人是她的哥哥。
吕廷昕多痛恨自己这样不干不净的龌龊心思,可只要一看到这个不论何时出现都会让她变得平和的女人,她就克制不住胡思乱想。
在她的小哥离开后的那些年,如果不是这个同样被现实狠狠伤害的女人和她‘相依为命’,陪着她,带着她,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她应该感激,却偏偏在一次又一次放任自己无限靠近这个和小哥长相、性格相似的女人后泥足深陷,最后,在说破时骤然失去一切。
如果她那时候再坚定一点,再强大一点,她们是不是就能一直亲如姐妹?
亲如......姐妹?
吕廷昕弓起身体,汗湿的头发贴进了脖子。
她有些撑不住了。
叶以疏看着,没有多话。
她猜得到吕廷昕的心事,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们之间,没有仇怨,只有戳破心事后的尴尬。
那是除了老死不相往来,再也没有别的方式可以化解的尴尬。
僵持间,远处再次传来何七七的尖叫,“啊!我的何似!你怎么了?!要晕倒吗?!你能不能等一下再晕倒?我还没想好接住你的方式!”
“呵。”叶以疏忍俊不禁。
这两个小人儿啊,只要待在一起就会有数不清的趣事发生。
叶以疏不加掩饰的笑容刺痛了吕廷昕双眼。
那种细密尖锐的痛看不见,却能顺着神经迅速传遍全身每一处角落,清晰得她无力招架,更无力反抗。
痛过之后是在一瞬间全面爆发的后悔。
她爱的人是躺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这辈子!只可以是他!
她都已经因为一时口快说出不该说的话,失去了原本一心一意在乎她的女人,为什么还不知道悔改?
这是她喜欢的男人的妹妹,她刚刚看着她的笑在嫉妒什么?在痛苦什么?!
她这种人……到底为什么要被人喜欢啊?
软弱是毒药,吃下去万劫不复。
吕廷昕在自己撑不住之前落荒而逃。
叶以疏没有阻拦,平和目光里若隐若现的心疼是她能做到的极限,至于感情......从来就只有何似一个,吕廷昕要的她给不起,更不能给。
平复好心情,叶以疏提步朝何似走去。
那边,何似已经‘长’在了树上。
叶以疏悄声走过去,对蹲在一旁挤眉弄眼的何七七笑了笑,指着何似无声地说:“能不能把她让给我一会儿?”
何七七半捂着眼睛疯狂点头,整个一副‘小人得志’的坏蛋模样。
叶以疏缓步上前,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
毛茸茸的穗子碰到何似脖子时,何似没好气地动了动肩膀,“何七七,你不想活了?!”
何七七立刻答话,“想活,还想长命百岁!”
“那就滚去一边呆着,烦!”
“......”没人应声。
话到嘴边的何七七被叶以疏制止了。
不久之后,叶以疏温热的胸膛贴上了何似后背,还有她停在耳边笑意盈盈地诉说。
“大树啊大树,你既有春风雨露,又有艳阳皎月,还有广阔土地和万千养分,而我,只有阿似。”
“请你把她还给我啊。”
第86章
“请你把她还给我啊。”
叶以疏玩笑似的话让本就恼火的何似更加郁闷,烦躁地拧着身体推搡身后的人。
叶以疏则是打定主意要哄自家打翻醋坛子的小姑娘, 何似越是推得厉害, 她越是抱得紧, 到最后, 何七七肉呼呼的两只手死死按着眼睛, 都没眼看两人羞羞的姿势。
何似又气又恼,白净的脸逐渐涨红。
没办法, 只得妥协。
“你快放开,这里是墓地, 严肃点。”何似别扭地说。
叶以疏不放, 言语之间竟有点耍无赖的成分,“除非你不生气。”
何似冷笑, “你还知道我生气?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生气。”
“嗯......”叶以疏故意拖长音,抑扬顿挫的调调勾得何似心肝乱颤。
“不说就滚!”何似这回真火了。
叶以疏哑然失笑, “你生起气来怎么谁都骂?”
何似理直气壮,“骂你是给你面子,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要真他妈逗火我了, 我连白眼都懒得赏他。”
“好好好,我的错, 对不起。”叶以疏毫无诚意地道歉。
“原因呢?”何似皮笑肉不笑,依然纠结叶以疏不肯明说的态度。
叶以疏放开何似,转了个圈靠在树干上,“阿似, 我们之间没什么。”
“我信!”何似不假思索。
叶以疏笑了下,转过头,清明的眼睛在看到跪坐在墓碑前一动不动的吕廷昕时沉了下来,“吕廷昕不是坏人,即使她曾经想当坏人,也在遇到我哥之后放弃了。”
“但她做过的那些错事没办法弥补。”
“嗯。”叶以疏不予置否,“我明白,也知道她那么做的原因。”
何似嗤笑,“坏就是坏,哪来的原因。”
“阿似,你不懂。”
“我干嘛要懂?嫌她做的事儿不够糟心?”
叶以疏摇摇头,欲言又止的表情像有说不完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