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淮安到浮玉山,一路急行,总算在两天之后到了浮玉山下,千香抬头一看,这四周果真是大雾弥漫,简直要让人看不清来路。百里笙骑马在一侧,徐大友驾着车紧紧坠在他身后,前行了不过几步,雾气弥漫中,就已经能隐隐看见垂柳的影子了,徐大友心中大乐:“顾小姐,咱们快要到了!”
千香嘴角也忍不住扬起笑来,但笑意还未完全绽放,耳边已经听见一个清凌凌的女声从前头传来:“来者何人?此处是绿柳山庄境内,寻医问药,请先退至浮玉山外,等候十月的名额,若再往前一步,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看病还需要等候每月的名额?千香默默地想,大约这苏神医当真是医术高超,否则也不会摆这样大的谱子,只是她既然弄这样的排场,红枣之前被送过来,她又岂会愿意医治?
正在纠结担心,百里笙已经开口高声答道:“在下乃是百里山庄百里笙,有事求见苏姑娘一面,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前方沉默了一刻,忽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那头女子的声音也褪去了冷漠:“原来是少庄主,是我有眼无珠了,少庄主快请进吧。”
百里笙道了声谢,便领着徐大友继续向前行,白雾渐渐散去,隔着车帘,千香隐约瞧见外头站了一个身穿浅红色衣衫的少女,那少女头上腕上皆系着红色的丝带,明眸皓齿,姿容俏丽,望见百里笙,眼睛一笑便完成了月牙:“少庄主,我家小姐说了,若少庄主前来,直接到水榭寻她便是。”
百里笙感激的朝她一笑:“多谢红桑姑娘。”
那少女脸上便忍不住一红,微微垂了头道:“少庄主快些去吧,小姐此刻想必还在水榭呢。小姐还说了,蔚公子的伤,她练完药,立刻便去察看。”
她唤了另外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青果,你带着这几位到香坞那边。”小丫头领命,领着徐大友和千香一路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千香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一笑,红桑,青果,这苏家的小姐,当真是时代行医的,便连家中伺候的丫鬟们,也都是用了药材的名字。
“青果姑娘,你家小姐什么时候过来?”等了又等,始终不见那位苏神医到来,千香忍不住就有些着急,守着他们的小丫鬟青果垂着头,声音平稳:“小姐在炼制丹药,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千香碰了个软钉子,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盯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蔚百里发愁,想起刚才那个叫红桑的对百里笙莫名的热情,如今他们却在这儿干等着,心里就有些堵得慌。
红桑……
红枣也在这儿,不知道怎样了?
“那请问下,前段时候送来的一个叫红枣的姑娘,她身子怎么样了?”
青果抬头看了她一眼,心想咱们家小姐治过的病人,还能有不好的么?这才慢吞吞答道:“红枣姑娘她身子已经大好了,只是顾小姐今日来得匆忙,一时间还没人通知到她。”
她说话的态度极为恭敬温顺,但千香就是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一股恶意和抵触,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悻悻的闭了嘴。听她说红枣没什么事儿了,心里已经大大的宽松,现在只得眼巴巴的盯着门外,等着百里笙带着那位神医过来。
第55章
千香坐在榻上,拿着一块蒸煮过的帕子给蔚百里擦额头上的汗,耳边听见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微的声响,抬起头来,就看见百里笙和一个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十八九岁年纪,肌肤便如那上好的羊脂玉一般细润光滑,洁白细腻,一双大眼宛如两粒明珠,鼻梁高挺,嘴唇嫣红,笑语盈盈间,艳丽之极,却又不生媚俗。她一头的黑色秀发只是随意打理了一下,斜斜插着一根翡翠流苏簪子,白嫩的耳垂上坠着一双珊瑚珠子耳环,腰间系了一块碧玉滕花玉佩,样样皆不是凡品,虽然衣着素雅,素面朝天,不饰妆容,但还是能看出满身的富贵之气。
绿柳山庄世代行医,医好的病人无数。能找到这里,又得了那些疑难杂症,不惜重金将人救回来的,自然都是些大富大贵之人,给的报酬自然也是不少,是以这苏家一代代积累,产业竟是颇大。
南至南疆,北至天山,大江南北都有苏家的药园。想起前头来招呼他们的那些侍女都个个衣着华丽,千香忽然明白,她们也确实有骄傲的本钱。
百里笙稍微介绍了二人,千香就让开位置。苏月见坐在榻上,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放在蔚百里的腕上,千香不懂药理,但看她面上神色并未太过紧张,一直是淡淡的模样,想来也是有把握的,心里就不免略微舒坦一些。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苏月见再将手放在蔚百里的额上,试了试温度,接着将他的眼皮掀开,看了一眼,这才在嫣红的嘴角露出一个笑来:“怪不得,这毒我原本也觉得有些棘手,后来翻阅了先父留下的笔记才发现,这是从北疆那里的巫族传过来的巫毒,前头送来的红枣姑娘中的也是巫族的毒,只不过分量稍轻一些罢了。”
百里笙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刚才一路跟着红桑去水榭的路上,特意问了上次送来的姑娘的情形,得知她现在已经是活蹦乱跳,想着千香应该能放下心来,现在苏月见又这样说,想来百里应当是没什么事了。
苏月见坐在桌子旁,姿态优美的开了方子,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蔚百里床前的千香,唇角溢出一丝笑来:“顾姑娘,不必担心,世子的毒虽然很深,但我用银针将毒驱除,再喝上一段时间的药,自然就没事了。”
说完,不待千香回答,她又转过头去,朝着百里笙笑道:“你现下可放心了吧?先前送来了一位姑娘,现在我又救了你的表弟,这份情,你可要怎么还?”
她声音温柔纯粹,听起来和长相大不相符,千香感激的望着她点了点头,但心里也明白,若没有百里笙和她熟识,想来她是不会这样轻易答应的。
百里笙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也笑着开口:“那自然是听凭吩咐,不过我这表弟可比我财大气粗,月见,你若是看中了哪儿的地适宜种药材的,尽快向他开口便是了。”
千香转头一看,徐大友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眼前躺在床上的人还昏迷不醒,那边坐着的人,她又实在不熟悉,只能看着蔚百里沉睡苍白的脸,暗暗叹了口气。
心里沉甸甸的,压得她有点难受。
苏月见休息了一整晚,让丫鬟们服侍着蔚百里喝下了药,这会儿正在房间里为他施针,千香和百里笙守在外头,旁边还坐着红枣和徐大友。
好久不见,徐大友乍一看见红枣,嘴角就扬起止也止不住的笑意,红枣对他还是没什么好声气,但眼睛里的喜悦也是隐藏不住的。千香坐在那里,瞧着他们两个人在那边说话,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但转头看见守在门口的红桑,那俏丽的脸上一片严肃,千香还是低低的叹了口气。
“别担心,月见医术高明,表弟应该没什么事。”
百里笙温声安慰,千香很快就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神带了一丝奇怪的情绪:“你和苏神医好像很早就认识了?”
“嗯。”百里笙点头,“苏伯父和父亲是至交好友,月见小时候也常常到山庄来小住。”
百里山庄到百里笙这一代,除了这个儿子,还有个女儿百里筱,百里筱和苏月见年纪相仿,性格也相投,所以很多年前,两家人就已经动了要将苏月见和百里笙配成对的心思。
只是三年前苏月见丧父,这门亲事才被耽搁了下来,到如今苏月见已经有十九岁,百里筱也早已嫁人为妻,百里笙心里明白,早晚母亲都会再次提起这件事儿。
况且苏伯父过世之前,也曾经把月见的手放在他手里,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她。
百里笙怔愣的望着紧闭的房门。那里面坐着他的未来妻子,正在为他的表弟疗伤,而他和千香坐在外头,四目相对,他忽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过了一个多时辰,从里头紧紧关闭的门被倏然打开。苏月见出现在门口,满头都是细细的汗珠,脸色也有些苍白。红桑一把扶住她,取出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已经带了些埋怨,嘴里细声细气的说:“小姐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连着累了这么长时间,这下子,可得叫青黛姐姐好好给你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