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白嫩胖乎的手指指着那边的摊子，摊主只有一个人，周围倒围了一大圈子人，摊子上摆了个白瓷的大盆，里面放了大块浮冰，浮冰之间一块一块鲜嫩的果肉泡在冰水里，盛夏的天气，看起来诱人得很。
顾铭弯下腰抱起她：“这叫生淹水木瓜。香儿，这儿卖的不好吃，爹爹带你去吃更好吃的！”
爹爹带着自己走过了那么多的地方，千香看着拉着自己手的阿墨，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同样是一个父亲的孩子，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阿墨有点失望，还是乖顺点了点头：“嗯，阿墨听阿姐的。”
千香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阿墨真乖，咱们这就走吧。”
“什么更好吃的？”姐弟俩并没走出几步，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千香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回过头来，看见不远处并肩走来两个年轻男子。
走得近了，千香蓦地笑了起来，微微俯身行了个礼：“世子爷，百里公子。”
阿墨有些怕生，躲在她身后，拽着她的衣角，只露了个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蔚百里和百里笙，发现阿姐认识这两个人，才微微挪动步子，露出小半个胖身子。
“顾小姐带着弟弟出来游玩？”百里笙还是和上次一样，穿了一身的白衣，玉冠束发，面色温和。相反蔚百里换了一身深蓝色的袍子，袖口以银线绣了祥云图案，整个人看起来风度翩翩，比上一次看起来，竟是精神许多。
千香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暗暗想着蔚百里果然像传说中的那样，虽然继承了蔚王爷的一身神力，于文采上实在是半分不通，穿着儒衫也不像读书人，还是今晚这一身武将的打扮更适合他些。
“是，这是舍弟千墨。千墨，还不快问好？”从地位上来说，蔚百里和百里笙都比顾家姐弟要高出许多。尤其是蔚王府，放眼整个萧国，地位在蔚王府之上的，恐怕也只有皇亲国戚了。
可千香不知道，就算是皇亲国戚，蔚王爷也不一定需要给他们面子。
千墨从小被教导礼仪，孟姨娘很有让他去考取功名的意思。他乖乖的行了礼，蔚百里少见的亲自扶起他来，笑着问：“你叫千墨？”
千墨看了阿姐一眼，见她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并不说话，就乖巧的点了点头：“是。”
“既然遇见了，不如一起走罢？”百里笙提议，“我还是第一次在雨水节到上京来，表弟常年在外，对这里也不是非常熟悉，能否劳烦顾小姐带我们一道游玩？”
对方已经把姿态摆得很低，千香当然不能拒绝。且萧国经常有年轻的男女结伴游玩，这倒并不算什么出格的行为，想起与他们交好的种种好处，再看千墨明显很得蔚百里的喜欢，千香答应得极为痛快。
这一行就成了五人结伴，好在蔚百里话虽然不多，看起来冷冰冰的，对千墨却极为耐心，一直带着他，中途千墨嚷嚷着累了，他就直接把人举到了肩膀上坐着。
千墨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做。顾家如今只剩下一个老人，两个弱女子，乍一见这威严的大哥哥能将他举起来，视线一下子变得开阔许多，千墨开始还有点害怕，很快就乐的手舞足蹈，和蔚百里打成一片。
等到一行人跟着千香找到巷子里僻静位置处的摊子时，千墨对蔚百里的称呼，已经由姐姐最初教的世子，变成了蔚哥哥。
第13章 药木瓜
这是朱砂大街附近一个很窄的小巷子，路面用青石板铺了，因为年代久远，有些已经碎成一块一块。路边零星的摆了几个小摊子，也应景的挂上了红灯笼，只是因为隔得远，外人看不见这里，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若没有顾小姐带我们来这里，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到这儿还有另外的僻静地方。”和大街上的喧嚷比起来，这里安静很多，空气中似乎都充斥着带了甜味的药香。
“其实也是先父带我来的。”千香答道，脚步并不停下，径直向里走。百里笙急走几步跟在她身边，千香看了他一眼，心里明白大约是这巷子里太暗，他怕万一出了什么事，自己一个女儿家需要人在一旁护着。心里一暖，嘴角就忍不住勾出一个笑来，脚步也放得轻缓。
巷子走到尽头，转了个弯，视线一下子明亮起来。好几个小摊子摆在一起，皆挂了灯笼。旁边空地上还摆放了数个桌椅，样式简陋，只有一两个人坐在那里。
千香熟门熟路的走上前去，对着其中的一个摊子说道：“老伯，要五碗木瓜，一碗少放冰。”
那满脸皱纹的老人沉默着点点头，示意明白了，千香就转回身来，众人一起坐在一旁的桌椅上。
很快五碗木瓜就端了上来。众人一看，是一个小巧的木碗，勺子也是木制的，很明显是店家自己做出来的东西。碗里浮着几块细碎的冰，被切成方形的木瓜颜色微微泛白，刚端上桌来，就能闻见一阵药香。
蔚百里一口咬下去，只觉得木瓜比别家更多了几分甜脆的口感，这甜脆之中还有一股药香，冰水里不知放了些什么，颜色微微泛红，略带了些苦味，但反倒显得这甜更加的爽口清冽。
蔚百里眼神微微一动，就听见身边表哥开口问道：“这木瓜的口感真是奇特，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千香还没回答，百里笙便紧跟着笑了：“这是人家吃饭的手艺，怎么可能告诉别人？顾小姐莫怪，实在是笙以前从未尝过这样的东西。”
“没什么的。”千香笑了起来，“这做法说来也不难，只是大部分人不肯花那个心思罢了。毕竟只是一门小生意，每年也只有夏天才能赚钱，愿意用心去做的，除了老伯，还有谁呢？”
那老板听见千香的话，笑着又端了一碗没加冰的木瓜过来，放在千墨面前，伸手指了指千墨，口里发出“啊啊”的声音，竟是个哑巴。
千香谢过他，这才慢悠悠道：“这叫做药木瓜，做这个之前，先要用滚水将整只木瓜煮到发白，然后用刀挖开木瓜盖儿，把瓤掏净，用水冲洗一下，往木瓜里塞些清热去火的药材，然后再加点儿清水，搁到阴凉地方，过一夜，木瓜里头的水干了，将那些药材倒出来，再往里面放蜂蜜，再过一夜，蜂蜜也都渗到木瓜里面去了。这时候再把它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泡在这水里就行了。”
这法子是千香父亲顾铭发明的，教给了这老伯，他就一直做到了现在。只是最重要的，其实是木瓜里放的药材的种类，分量，种类少了，达不到那个效果，多了，味道又混杂。分量少了，没有药香，分量多了，药的苦味就会掩盖住木瓜原本的清甜。浸泡的水为什么泛红，也颇有讲究。
毕竟是人家吃饭的手艺，千香虽然说了出来，也只是捡了无关紧要的才说一说罢了。
吃完了这五碗木瓜，一行人又继续从巷子里往外走，天色还没完全黑透，百里笙提议一起到城外的绿柳湖边看烟火。
雨水节当晚，城中的富户会在绿柳湖边燃放烟花，烟花并不常见，一年也只得在雨水节和过年，中秋这样的大日子才能见到。千墨自然拍着手赞同，他整个人被蔚百里抱在肩头坐着，千香看得胆战心惊，一面点头答应，一面让千墨快点下来。
“阿墨，快下来。怎么能这样不知道礼数？”千香皱了眉，低声对千墨说道。
言语里带了点斥责，小孩子被姐姐的话训得有点难过，但还是“噢”了一声，就听话的要从蔚百里肩头上下来。
蔚百里伸手扶住他，深黑色的眸子盯着千香，微微一笑：“不妨事。反正我也没有弟弟，我喜欢千墨，自然把千墨当成弟弟看待。哥哥对弟弟好，是应该的。哪有什么礼数不礼数的？”
千香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还没接话，千墨已经欢呼着抱住他的脖子。两个人都是这样，她还能有什么办法？也只得笑着无奈摇摇头。
蔚王府的世子爷对阿墨这么好，是真的觉得他很可爱？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千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着连红枣也是一脸兴奋加期待，把到了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千香虽然不再说反对的话了，看着阿墨坐在那人肩头，总觉得有些胆战心惊，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摔了下来，时不时就偷偷往那边瞄一眼。从朱砂大街往城外绿柳湖附近走的这一段路途，她也不知偷偷看了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