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的罗厄诺克岛与今日的尼科岛一同被拉进梦的狂宴,奔逃的群体中混入了早已失踪的殖民者的影子,浓郁的鲜血肆意流淌,将红水河染成赤色。
祂狂暴的舞曲引发了地震,海啸席卷遗留在海床上的神殿群落,寂静之井也在无数个时间点上崩溃坍塌,其中一个甚至掩埋了祂的某个肉身。迦南已死,回归到乳海深处自己身上。
当这震彻天地的异兆出现在过去的点上时,信徒们以为古神即将降临,举行了献祭罗厄诺克村的仪式。五百年间不断有人失踪,迦南来到尼科岛上,进入寂静之井探查,又被同一个异兆的地震所掩埋。
一切因果为虚妄,此时因为果、果为因,因祂的震怒循环不休。
祂在被血肉激情满足的此刻,平坦的腹部浮现出一张少年清秀的面孔。
【这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祂舞动的影子激烈地跳跃着,黑影充满了整个祭坛空间,在跃动中逐渐分裂成两团。这首狂烈的奏鸣曲分成两个声部,祂变成了她与他。
少年裸身伏在地面上,长发委地,湿漉漉的躯体带着初生的虚弱,然而理性的力量在迅速恢复,沉静的曲调逐渐增强。
激情一旦释放便极难停止,毁灭之舞仍在持续,心爱的神选如此逝去,她愿送这世界同他们两人一起陪葬。
“迦离!冷静一下!”
突然之间,一双手握住了她疯狂跃动的足。疯狂的怒火不会因为哥哥的阻挡而立刻停息,迦离愤怒地踩踏下去,而迦南以自己清瘦的身躯阻挡她的怒火倾泻到这摇摇欲坠的世界上。
一下,两下,三下。
“快停下!我们的国会一起毁灭!”
被这足以穿透时空的伟力践踏,迦南的嘴唇溢出鲜血,然而他坚定的双手依然紧紧握住迦离的脚。
她愤怒地吼道:“我失去了所爱!”
迦南攀着她的腿,艰难地站立起来,以双臂拢住妹妹的肩膀。
“冷静,时间对你没有意义,好好想想!”
他用冰冷的脸颊抵住她火热的额头,劝说她回想起自己真正的能力。理性与情感在这个拥抱中不断激烈交锋,如同过去的无数次那样。迦南竭力约束狂怒的迦离,完美无暇的新生肌肤绽裂出珊瑚状的伤痕,这永恒的圣痕,是他以其鲜血换取她平息的明证。
怪物们停下猎杀的脚步,呜咽着一波波重新回到乳海中去。黑云旋转着降下暴雨,无数血雨肉块洒落在地面上,将大地染成血红。祂从乳海中反刍,将刚刚吞噬下去的人类碎片吐了出来。
凝聚,融合,如同播放舞曲倒带,她生育的伟力赋予血肉新的生命。
最后倾吐出来的是祭司的烟火与勇士的鲜血。两具身躯被完美无缺地重塑出来,一声叹息后胸膛开始起伏。
沉静的节奏逐渐占据上风,狂放不羁的奏鸣曲平静下来。感受到她所心爱的平安回到身边,迦离的怒火止息了,唇边流露出单纯愉悦的笑容。
“睡吧,迦离,继续睡吧……”迦南柔声劝道。
一切暴怒与恐惧的负面情绪再次被压制到意识混沌深处,将纯净的爱与欢乐留在她身上。迦离心满意足地伏在哥哥肩头,闭上双眼,沉沉地睡着了。
郁风和陆巡从惊恐中苏醒过来,刚刚惨死的强烈记忆还鲜明地留在脑海中,然而触摸全身,却无一处伤痕,除了没穿衣服外与以往全无两样,甚至恢复到饥饿耗损之前的巅峰状况。
两人互相对视,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祭坛中央,一个长发少年浑身是伤,怀抱昏睡的迦离踩在自己的血泊中。
墙壁颤抖,碎石不断下落,这座饱经□□的金字塔祭坛在古神的狂怒中终于支撑不住,即将崩溃。
迦南捡起一件黑袍裹住光裸的迦离,神色平静地对震惊中的两人说:“一起走吧。”
巨石掩埋了出去的通道,这里可是海底深处,如何能够逃生?郁风和陆巡觉得自己刚刚莫名奇妙复活就又要面临死亡了。
迦南轻轻挥出右手。坠落的巨石停在空中,祭坛开始解体,天花板和墙壁全部化作一块块石料,在清瘦的少年面前让开了道路。而金字塔外的大海像被无形的刀锋划开般分成两半,高耸入云的海水墙壁屹立在两侧,没有一滴水敢于溅到迦南身上。
被这分海的强大神迹所震撼,郁风浑身颤抖无法站立。而陆巡对常理的判断几乎全线崩塌,只能呆立观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通往本岛的路程,迦南自言自语道:“就这样徒步走回去有点累啊,我也受了伤……”他低头对熟睡的妹妹微笑着说:“你的小朋友借我用一下吧。”
它躁动不安,等待主人的召唤已久。一阵极光般炫目的光芒从海中涌动游来,迦离曾经雕刻出的皮皮已经长成数十米长的海中巨兽。
激荡的海面上,四个人乘着这匹狰狞的海怪,乘风破浪地飞驰向已经平息下来的尼科岛。
第53章 她的哥哥
尼科岛上的所有居民做了一个共同的噩梦。
在梦中,数不清的狰狞怪物乘着海浪汹涌而来,在岛上彻夜猎杀,大地沦为血肉地狱,人们一个接一个惨死。清晨到来,大家惊恐地醒来,发现这只不过是一个梦,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那梦中的细节清晰到可怕,甚至连獠牙撕扯□□的痛感都那么鲜活。更吊诡的是——所有人都经历了同一个梦境。群体性恐慌一下子扩散到全岛,有人抱头抽泣,有人狂呼乱走,所有工作都停了下来,学校即将开始的期末考试也被迫取消了。
确认周围熟人是否安好时,大家发现真实的世界也并非毫无改变:有七名十分重要的人失踪了。四个是深海学院职员,三个则是红水镇的头面人物。理智尚存的人进行一番搜索之后,在小礁岛上发现了其中一人:海洋学院的院长何教授。
不知道这位令人敬仰的老科学家遭受了什么可怕的事,体检显示他一切正常,身体健康的不像个六十五岁的老人,但头脑却完全混乱了,整个人时而呆滞时而癫狂,连一句能让人听懂的话都说不出来。其他六个人,则像曾经的那些神隐者一样彻底人间蒸发,世上再也无人见到过他们的影子。
刚刚回到本岛,陆巡跟郁风完全没有现实感。
活着的感觉如此梦幻,但死去的经历却无比鲜明。与岛民不同,他们不仅仅是经历了一夜噩梦,而是半个月的极限挣扎,在噩梦与现实间反复穿梭,甚至还乘着一头巨大的海怪渡过海峡。
死前一刻的血红色还残留在视网膜上,陆巡不能置信自己还活着,毕竟因为饥饿而消失的肌肉都回到身上了。他掐了自己一把,疼痛非常真实。再看同伴郁风,对方直愣愣地瞧过来,眼神相当古怪,既是震惊又有悲伤。
没等陆巡开口问询,郁风抽出匕首反手就是一刀,陆巡举臂格挡,刀锋在他胳膊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陆巡怒道:“你这是发什么神经?!”他想同伴可能是受挫太多失去理智,心里发愁如何对付一个发疯的阴影行者。但郁风没有继续攻击,只是盯着陆巡的胳膊,直到那条血淋淋的伤快速收口愈合。
当啷一声,匕首落地,郁风扑上来紧紧抱住同伴。陆巡本想一跤把他掀翻按在地上,但这个拥抱却并不是攻击性的。
“你还活着!”郁风的声音几乎是在发抖。他还以为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目睹陆巡惨死的阴影了。
陆巡又惊又疑,僵硬地双臂张开不知道放在哪里。
“啊?哎你先松开……行了行了……”
他尴尬地拍拍同伴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坚定地把他推开了。
“发生了什么?我记得自己死透了。”
“不知道,我后来也死了。超惨,被慢慢烧焦的。”郁风红着眼圈说,“以后我再也不吃低温慢烤牛排了。”
“所以这到底是……”陆巡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遥望那个长发少年走向时光客栈,才突然反应过来。
“迦离呢?!”
无须别人指路,迦南轻车熟路地抱着迦离送回阁楼她自己的房间里。摘下那堆硌人的金首饰,从五斗柜里拿出一套睡衣给妹妹换上。迦离精致的面孔长在一个男性脸上,让跟她日夜相伴的两人同时感到有点别扭。此时即使不用自我介绍,陆巡也能知道他就是迦离的血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