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简妍一笑。
拿编好的绳子穿入玉上的小孔,浅绿的绳子衬着白玉光辉更加莹莹。
刚做好,从后门进来的邵启踩着门前一点积雪就进屋了,简妍笑容立刻温和真诚了许多,她道:“方才才想起你,你就过来了,可真谓是心有灵犀。”
两个侍女见邵启来了,识趣的出去了。
邵启:“……你怎的越发不知羞了。”
简妍被这么一说,突的反应过来自己的确是有点不知羞,绕是脸皮厚了不少,简妍还是红了脸,“才没有……喏,这是送你的。”
“这个?”
邵启接过来,那精致的玉一看就价值不菲,玉虽不是顶好的玉石,倒也品质上乘,再加上这加工费用,肯定也不低,邵启看了简妍一眼,她一个不大受宠的孤女,哪来这么大手笔。
“怎么了?不喜欢吗?”
“你送我这玉……”是因为知道今日我过生辰吗?
“君子当佩玉。”简妍打断他。
行吧,看来只是巧合罢了。但即使是巧合,他心中也升起了高兴。
板着脸,他故作不在意,“这玉太贵重,还是别给我了。”
“一块玉而已,”简妍不由分说放到邵启手中,“祖母不曾在吃穿上克扣我,我又一年到头不出门,银子攒着也是攒着,能给你买玉,我很开心。”
邵启只得收下,看着那玉中纹饰,莫名觉着有些微妙的熟悉。
“还有,这是今日的书。”简妍拿出几本史书兵书。
“你怎的……”
“嗯?”
“罢了,没事。”
邵启叹气,不知简妍为何突然对他这么好,好的莫名其妙,突如其来,让他心里总是不踏实。但瞧着简妍毫不心虚的模样,他也不知该如何说。
“我去给你打听了,你的父母与当年京城一桩受贿案有关,你父亲似乎因此获罪,料想……”
“不可能!”简妍下意识否认,又愣住了,她喃喃道,“定是那些人胡说。”她的父亲怎么可能是贪官?
邵启看简妍一眼,见她眼带迷茫,却仍倔强的模样莫名让他有些心里不舒服,“事情尚未查明,的确说不清楚。”
“你怎能将那道听途说之言说与我听?”简妍哼道,迷茫之色却是更甚。
这是迁怒。
邵启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说,不管如何的谣言,总归是有些依据的,简妍自己不愿相信,他又何必去累死累活再给她打听。
可目光再落在手中的玉佩上,邵启又莫名心软了下来,有些别扭地劝道:“三言两语而已,当不得真。”
简妍也不知听没听见,手里缠着剩下的花绳绕来绕去,头垂着,叫人看不清表情。
屋子里安静得很,只有火盆里的炭火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邵启手里的书举了半天也没翻过去一页,目光总时不时落在简妍发呆的侧脸上。
对每一个儿女来说,都希望自己的父母是英雄,突然听见有人告诉自己,你的父母是贪官,哪怕从未谋面的父母,作为儿女仍是接受不了。
“阿启,可否再去打问打问,我不相信我父亲是那样的人。”
邵启正在发呆,突的听到简妍的话,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好。”
入夜。
老夫人院里的灯一一熄灭,老夫人最后叮嘱了印姑姑将窗边的盆栽挪进屋来,就安稳睡下了。
印姑姑唤了共事的丫鬟守夜,回了自己的屋子,片刻后,简妍小院的侧门被扣开,红芍接过了印姑姑手中的灯,低声道,“姑娘在房内等着您。”
“印画见过大姑娘。”
“姑姑请起,使不得。”
简妍扶了印姑姑一把,“深夜前来,姑姑有话但说无妨。”
“我要说的是您的父母之事。”
“父母之事?!”简妍震惊,这几日频频听到父母消息,她有心打听,却没有头绪。
不想,印姑姑深夜约她,却是为了她父母之事!她以为,她是来规劝她听祖母的话,不要立户出去呢。毕竟,在她的记忆中,这位印姑姑,一向待她极好,但也很听祖母的话。
“姑姑快请讲。”简妍扶着她坐下。
“是。”印姑姑眼中突然含了泪,握着简妍的手,一一道来。
原来,印画曾是简妍母亲的陪嫁丫头,只是因着老夫人瞧不起简妍母亲,要架空她的权力,她的陪嫁丫头都或被遣散或失踪了,只有印画因着在老夫人院里当了个洒扫丫头才幸免于难,一步一步,后来竟成了老夫人最得力的侍女。
“我知晓姑娘定想知晓您的父母是何许人,我这就与您说。”
简妍的父亲,简家的二公子,简程,十八岁从军,在边塞立下赫赫战功,回朝便被加封为副护军参领,二十三岁的年纪,便是四品官,可谓前途无量。
难得的是,二十三岁,却尚未婚配,侍妾都没有一个。京中多少女子想要嫁给他,他却娶了一个从商女,那女子也是个颇具争议的人物。
女扮男装上过战场,也在边塞做过鞑子的生意,骗了鞑子的马匹武器,让人不禁拍手称快。
回程时,更是顺便做了些生意,赚的盆体满钵。
看得起她的,都说她是女中豪杰,看不起她的,譬如老夫人,觉得她一个女子抛头露面、满身铜臭,入不得简家的门,无奈简程执意要娶,甚至不惜以命相胁,老夫人只得妥协。
但简妍母亲嫁过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就是了。
“那我的父母是如何死的?”简妍问。
印姑姑叹口气,“我也不大清楚。”
印姑姑当年只是个洒扫丫头,自然听不到这些秘辛。不过有一件事,她却是知晓的。
她的三伯父曾在简妍出生不久后被妻子发现养了个青楼外室,若是个清白人家也就算了,可一个青楼女子,三伯母自然忍不了。
奈何三伯父宠爱那青楼女子,她要什么给什么,三房家的私财几乎都被败光了,听说还欠了许多。
不过最终是还上了,那青楼女子也被老夫人一根草绳勒死了,三伯父自此老实不少。但那件事没过多久,看似与此事并无干系的简程却莫名出了事,犯的还是贪污军饷的死罪,简程就这样没了命。
简程入狱那段日子,简妍的母亲自然不信自己的丈夫是这样的小人,多次找朝廷理论无果,最后竟然准备联系简程生前的亲兵,私闯天牢。
最终是被老夫人拦下了,可没过多久,听说简妍母亲就郁结而死。
“呵,郁结而死?”听到这儿,简妍忍不住嗤笑一声,“听印姑姑所言,我母亲当是那种敢爱敢恨,心胸豁达的奇女子,这话说出来,你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印画眼中又流出泪水,“你母亲若非女儿身,这天下男子恐怕也没有几人比得上她!”
事有蹊跷,简妍握紧拳,“印姑姑,你还未告诉我,我母亲姓名。”
“你母亲名唤邢欢。”
“对了。”印画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主子她准备发动你父亲旧部之前,将此物给了我。说是,日后你若能独当一面了,就将此物给你。”
这些东西,上一世并没有。也就是说,印姑姑上一世觉得她并不足以独当一面。
“那姑姑为何觉得我有这能力了?”
“姑娘如今慧眼,能识人,能度势,知进退,明得失,老奴虽愚钝,但也在姑娘身上见到了夫人当年英姿。出府立户势在必行,印画一定支持姑娘。”
“谢谢姑姑。”简妍跪下,在印画尚未反应过来时就叩下一首,“姑姑,您的恩德,妍儿此生,没齿难忘。”
“大姑娘使不得,”印姑姑抹着泪,“老夫人与你母亲不对付,我却与老夫人……最后,竟是舍不得离开。老夫人待我恩重,辜负了旧主,也辜负了您。是我没良心,一奴不事二主,我愧对我的良心!”
“不,姑姑,老夫人也是我的祖母,你服侍她不也照顾了我多年?你无需愧疚。”
由着印姑姑扶起她,印画眼中俱是满足,“若夫人看见姑娘,也定会为您骄傲。”
送走了印画,简妍想起了老夫人。
她现在大概与印画是一样的吧,最初得知真相的愤怒和心寒过去,剩下的就是过去那么多年,祖母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那些关心不是作假,简妍狠不下心,彻底断了与老夫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