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晴天看看外公，然后又握了握他的手，好像在安抚他，然后她又回身轻声的问奶奶得的什么病，奶奶说是胃癌，胃癌晚期。顾晴天不知道怎么了，她看着眼前的奶奶面容慈善，细语温柔，却在听到胃癌晚期这四个字后，心底不禁一酸，差点眼睛泛起了泪花，她又装作不经意的伸了个懒腰，揉了一下眼睛，缓解了一下刚刚涌上来的难受劲儿。她坐下来又问道：“奶奶，听您说话，不像本地人啊？”
“我，我是东北的。”
“东北的？那您什么时候来的上海呢？”
“刚来不久，我家在北京，我是来这治病的，我儿子非要让我来这，说在这他有认识的人。”
“哦，那您和我外公怎么认识的？”
“我们？我们是老乡啊！“
“什么？老乡？“顾晴天突然感觉很意外，又问外公：“外公您是东北人？怎么没听您说过？”
外公笑了笑，说：“出来这么些年了，也忘记了。”
“东北，东北哪？黑龙江，吉林？”顾晴天又好奇的问。
“黑龙江。”
“那边冬天是不是特别特别冷？”
“可不是么，冬天那雪下的老厚了。”外公学着东北方言说。
“老厚了，哈哈……”顾晴天学着外公那刻意的东北音。
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顾晴天听着外公和奶奶讲着他们过去的故事。他们是怎么从黑龙江老家出来的，当年的老家是怎样的，后来怎么来到了现在的地方，奶奶又是怎么去了北京，他们又是怎么分开的，后来又过着怎样的生活，讲了好多好多，好久好久……
听着外公、奶奶讲着他们的故事，顾晴天就像跟看了一场电影似的，感觉好奇妙，感觉这样的故事只有在电视上的栏目里才听到，没想到这现场就是活生生的一对。她万分感慨这世界真大，但此刻又是那么小，小到我可以坐在你床边继续听你的唠叨，小到我还可以再见到你的微笑，小到我变老了，你也一样老，小到还能握着你的手把你来拥抱。想到这，顾晴天从床上起来，拥抱了一下外公，然后又抱了一下奶奶，然后外公和奶奶四目相视的看了眼对方，奶奶又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这鬼丫头……”然后大家都笑了……
也许这世界真的如顾晴天想的那样，此刻真的是那么那么那么的小，小到我握着你的手，可以把你来拥抱。听着外公，奶奶的故事，不知不觉时间也过的飞快，夕阳的余晖照进窗台，顾晴天推着外公回到了自己的病房。差点把那只小奶狗给忘了，只见它已经把顾晴天给它垫的布兜子尿成了一片，它还不会走路，就在地上蹭着，不知道是怎么从沙发上掉下来的。顾晴天把外公扶到了床上，然后去收拾了布兜子，拿到了卫生间洗了洗，晾了起来。顾晴天赶紧又给小奶狗到了一点奶，只见它又开始嘬了起来，然后顾晴天打开了电视。外公问顾晴天哪里来的小狗，顾晴天陈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然后去了服务台叫了外公的晚饭，本来人家工作人员是把餐早送过来了，只不过进屋不见人，就又推了回去，所以还需要顾晴天再去服务台那边让他们送一下。就在顾晴天转身离开服务台时，中央大堂的电梯门开了，走出了来一个跟顾晴天外公差不多年纪的爷爷，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孩儿，顾晴天看到那个爷爷带着小男孩儿走进了秦奶奶的房间，她想他们应该是秦奶奶的的家人吧，然后顾晴天径直走回了病房。
第58章
吃好饭后，顾晴天洗了几个桃子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她从那装水果的塑料袋里拿出了三块泡泡糖揣进了裤兜里，那是顾晴天去超市买水果时顺便买的一大把泡泡糖和口香糖，裤子口袋装不下，就直接放进了装水果的塑料袋里。顾晴天拿了一颗桃子，说要去楼下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就跟外公打了声招呼出门了。顾晴天咬着桃子走在走廊里，这时从秦奶奶病房走出来一个小男孩，顾晴天有印象是她半个多小时前在大堂见过，他跟着一位爷爷出的电梯，因为这小男孩长的很清秀，穿着也很干净，不像顾晴天在小县城里见过的边边大的男孩子，一个个的都晒的忒黑，人家一看就是城里长大的。但是先不管这小男孩儿，首先顾晴天对小孩就不太感冒，很反感，她不知道怎么跟小朋友相处。有句谚语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因为顾晴天小时候跟她一条街上的一个邻居家的小朋友一起玩，那小朋友四、五岁的样子，顾晴天已经十岁了，她记得是在那个邻居家里，不知怎么的小男孩就突然哭起来，然后他妈妈安慰他问他怎么哭了，他竟然说是顾晴天掐了他，顾晴天当时就一屁股坐地上了，她连碰都没有碰过他，怎么会掐他，只见那男孩越说越哭，越哭声越大，顾晴天一肚子的委屈，这当妈的也竟不分是非的说：“她打你，妈妈替你打她，宝宝，别哭了。”一个四、五岁的小朋友，顾晴天已经十岁了跟他一般见识，是不是有点太不懂事了，天啊，行行好，这小朋友这么小就会说谎，有没有大人出来管一管？从此顾晴天就对小孩子失去了兴趣，很怕带不好，一哭二闹，你就成了那个罪人，所以她见到小孩儿就躲得远远的。
来到一楼的公共电话亭，顾晴天拨了家里的电话号码，响了好久也没有人接电话，然后她放下电话又试着拨了一次，那头一直在响就是没有人接电话，她想这个时间爸爸、妈妈、哥哥能去哪呢？于是她拨通了表叔家电话，她从表叔那里得知前几天刮台风，那边受灾很严重，她家的房子被毁了一大半，顾晴天她的家人都去了顾晴天三姑姑家，可是她又不记得三姑姑家的电话，她身边也没有纸笔能记号码，所以在得知她的家人现在是安全的，只是房子毁了，顾晴天的担忧减了一半。放下电话，她慢悠悠的走在回病房的路上，她不敢想象她家的房子现在是什么样子，家里的那些家具，还有她的房间，电视，天啊，不敢多想，再想，顾晴天就要哭出来了。她等会要回房间，怎么跟外公说呢？她没有直截回病房，而是走到了走廊另一头的连廊，她坐在连廊的座椅上，看着窗外，这个大城市，这里的房子，这里前些天就下了几场很大很大的雨，但是雨停了，房子还在，树还在，花还开着。她看着楼下院子里的路灯，顿时感觉城市真好，可是她的家人现在却居无定所，她默默的留着眼泪，想爸爸，想妈妈，想哥哥，想着家里的房子，那个破旧的老房子，原本她家的房子不是这样的。
顾晴天三、四岁的时候，爸爸和妈妈一起盖了个新房子，那是个二层小楼，里面有好多房间，大大的厨房，大大的阳台。因为小县城地理条件，在那个地方，一到夏天的晚上，天空就能看到满天的繁星，好像一伸手就能勾到似的，所以在盖房子的时候，爸爸妈妈特意做了个阁楼，在房顶安装了一块很大很大的玻璃天窗，而后这个阁楼就成了一家人晚上乘凉看星星的地方了，顾晴天对此现在都记忆犹新。可是这样的美好没有坚持几年，在顾晴天的记忆里好像没有了这段记忆，她现在唯一的记忆就是她家搬家了，她和妈妈、哥哥还有一大推的家具都在一辆货车上，然后她看着那个原来属于她的，那个带阁楼可以看星星的小楼房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后来就搬到了现在的这个房子，有些年头的房子。后来长大，顾晴天有时会听妈妈提起这段伤心事，都是一肚子的委屈。当年她家里做着蔬菜的生意，有次，顾妈妈有事出门，几天没在家，顾爸爸没有经过顾妈妈的同意跟另一个朋友合伙倒购了一大货车的蔬菜，说是等把菜卖了再给货款，可是后来因为天气的原因，那一大货车的蔬菜还没有等卖出去就全坏了，就这样陪了钱，后来在朋友的劝说下爸爸竟同意卖了房子去还了债，就这样因为一货车的蔬菜，一个房子没有了。那时候的钱多实诚，一个房子几千块钱，几万块钱，不像后来的通货膨胀，物价那么高。如果当初顾妈妈能知道在十几年后，国家的经济有翻天覆地的变化，通货膨胀导致房价不要脸的上涨，她是死也不会同意卖掉房子的，可是顾妈妈没有这种预知未来的能力，她有的只是善良，心软，如果换别的女人早不过了。顾妈妈为什么同意了卖掉房子，妈妈说：“那能怎么办，日子不还得过么？”日子不还得过么！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需要一个女人承受多大的委屈，忍受怎样的不甘心。人们都是这样在生活中的摸爬滚打下学会了忍耐、包容、宽容和原谅的。而顾妈妈也在她的人生路上做着生活给予她的一个一个选择题，应用题，她都是忍着眼泪给解答了。现如今这个老旧的房子也毁了……顾晴天站在窗前脑子不停的翻着这些陈年往事，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个小孩子，怎么心会变的那么沉，那么痛？她没有注意到站在连廊门边的那个男孩儿，那个盯了她好久的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