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刚到房门口便听见了南絮的话,她抬手一推房门。陈疏允这副模样,是个过来人都清楚发生了什么。
儿子的脾气一向好,为人也君子,怎会做这种轻薄于人的事。
“娘……”陈疏允见李氏进门下意识拉紧了被子,“南絮,去拿件衣裳给我。”
“是。”南絮应得勉强,关上衣柜时发出“嘭”地一声,她回身瞪了李氏一眼,随后放下帐帘。
陈疏允接过外衣快速穿上,整理好发髻才让南絮拉开帐帘。
李氏婉言道:“南絮姑娘,你先出去一会儿,我有话对公主说。”
“不行。”南絮张手往前一拦,她站在踏板中央厉声道:“奴婢现在一刻也不想离开公主,不过是去太医院拿个药箱,驸马便来欺负她。你们程府没一个好东西。”
陈疏允按下南絮的手,言语中隐约有些责备之意,“南絮,怎么说话的。你先出去,我跟娘有话说。”
“公主。”南絮噘起嘴,她明明是为她好。她都被驸马欺负成什么样的儿了。
陈疏允板着脸道:“又不听我的话?”
“是。”南絮不情愿地走出卧房,但她没回自己的屋,而是靠上了房门。也不晓得李氏会对公主说什么,可别再说程清让的好话让公主继续留着了。
李氏不自在道:“疏允,清让刚刚是不是……”
陈疏允拉着衣襟别扭道:“没有。”
“没有?你跟娘说实话,娘也是过来人,有些事还是清楚的。他之前不是被你……”
“所以没有,娘,他是想……但我不愿意,我们没怎么样。”
“是么。”李氏叹了口气坐上床榻,“清让这个孩子死心眼,他以前认准莞儿做他的妻子,我们两家便定了亲事,婚期都定好了,可惜天意弄人,后来的事不说也罢。他若真忘得快,想必你也不会喜欢。我说这些不是要你有什么心结,娘其实想说,清让对你不是全无情意,以前他再如何生气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事。至于那件事,他嘴上不说,可男人哪儿会不在意的。他见你带御医回来便是觉得你看轻了他。”
“看轻他?”陈疏允拢了一下眉心,“我从来都没有看轻他,我只是希望他能好,刘御医说看完他的情况才能配药,我当时开心极了。我不是非要他与我怎么样,即便以后我们不在一起也无所谓,我只是单纯地希望他能好而已。”
李氏一愣,想不到陈疏允会如此大度,她抬手将她揽入怀里,轻轻抚着她披散在身后的发丝。
“疏允,你已经嫁过来了,对我们程家也好,娘喜欢你,娘想你当我们程家真正的儿媳。至于他的病还是随缘吧,能治好固然好,强求不得。清让是个心气高的人,你不与他商量便将御医带回来,他自然是要生气的。”
“他是因为这个生气?”李氏这一说,陈疏允倒是有些明白程清让会发那么大火的缘由,可他生气就生气,为什么要那样对她。如果他继续,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以娘对他的了解,多半是。”
南絮在外头听地直跺脚,两道柳眉合在了一处,倒不是说李氏不该这么说,她原本打算劝陈疏允休了程清让,如今怕是难了。
*
夜渐浓,风渐重,烛影纠葛几时休。
程清让离开程府后直接去了藏欢楼,他定了个雅间,叫了十几坛子的烈酒试图将自己灌醉,一醉解千愁。
厚重的酒气在雅间里蔓延,没一会儿便盖过了檀香的味道。他一杯杯喝,一坛坛倒,烈酒入肚才觉痛快。
今夜夜市热闹,孟华放行,孟千冉便出来走一走。她没想到自己会遇见程清让,更没想到程清让会进藏欢楼。
她一脸怒气地站在藏欢楼门口,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男女,大多是男人搂着女人调笑,真叫人恶心。
她与程清让认识十几年,她从不知道,他喜欢来这种地方。
想归想,孟千冉最后还是进了藏欢楼,她想弄清楚程清让来这儿做什么。合襄公主不是喜欢他么,怎的放任他来这下九流的地方。
打听清楚程清让的雅间后,孟千冉上了楼。
一推房门,她只觉屋内浓厚的酒气要把自己熏了,孟千冉嫌弃地捂着鼻子,看向倒在桌上的程清让。
他面前全是空了的酒坛子,有些已经滚落到了地上,清澈香醇的酒水从瓶口流出,桌上还有一些开了没喝的酒坛子。
他是来这儿买醉?在藏欢楼买醉?
“清让哥哥?”孟千冉俯身试着喊了一声。
程清让就着手臂半趴在桌上,左手还拎着酒坛,对于孟千冉的喊声并没什么反应。
“清让哥哥。”孟千冉又喊了一句,她在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下,伸手便想去拨他的发丝。
程清让呢喃道:“疏允……疏允……”他这一声喊地并不痴缠,只是简单的两只字。
“你说什么?”孟千冉没怎么听清,矮身凑到程清让嘴边。
他之前喊得迷迷糊糊,可这次,她听清楚了,他喊的是合襄公主陈疏允的名字。
孟千冉捏紧了手,他当真背叛了她。几日不见,他不仅背叛她,还爱上了杀害自己的女人。
可笑,可悲。
“你!”她气得手抖,右手倏地抬到半空中顿住。
老天为何如此不公。陈疏允夺走她的性命,夺走了她全家人的性命,现在连清让哥哥的心都夺走了。
孟千冉盯着程清让熟悉又陌生的脸,他已不再属于她,那些甜蜜的回忆成了朦胧前世。
不过好在她也没将复仇希望全放在他身上。
她昨日见了煜王,无意之中得知他准备谋反,他想扳倒陈询,这对于她来说是好事,因为她要那两人死。
她这辈子注定为报仇而活,程清让既然不能帮他,那她宁愿嫁给煜王。
爱情算什么东西。一个变了心的男人,不要也罢。
孟千冉在脑子里计划着一切,他是变心了,但对方是陈疏允,她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好过。
陈疏允不是喜欢清让哥哥么,那清让哥哥亲自下毒便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嗯……”程清让沉吟一声醒来,他见面前坐着一个模糊的背影,无意识喊了一句,“疏允……”
孟千冉咬紧牙关,她是一万个不甘心在程清让口中听到陈疏允的名字。
眼泪说来就来,孟千冉垂首低声抽泣,单薄的双肩如浮萍一般颤动着。
程清让晃了晃脑袋,待看清面前之人后,他酒醒大半。面前这人并不是陈疏允,而是莞儿。
“莞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千冉含泪转身,哭得梨花带雨,“清让哥哥,我过几日便要嫁给煜王,皇上和爹已经定了婚期。”
程清让淡淡地接了一句,“这么突然,你答应了?”
孟千冉啜泣了一下,桃腮上挂着剔透的泪珠,“清让哥哥,你当真有将我放在心上?我给你的毒药你下了么?没有是不是,王爷愿意为我做一切事,即便我不喜欢他,他能如此对我,我自然愿意嫁给他。”
此时程清让听见孟千冉嫁谁已没了波澜,有的只是愧疚,深深的愧疚。他辜负她在先,怎能让她再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
“莞儿,我……”
孟千冉别过脸,费力擦着面上的泪水,“你曾经说要娶我,怕是不能再当真了吧。你不再是我记忆里的清让哥哥,你变心了。”
“莞儿你在说什么,我没变,我没变心。”程清让的声音渐渐转低。
孟千冉心里一阵冷笑,表面上还是装着一副委屈的模样,“我的心里还有你,可你心里已不再有我的位置。清让哥哥,你真教我失望。”她作势便要起身。
程清让一把拉住她,急道:“不,我只是一时迷失了方向。我下,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你别糟蹋自己,别嫁给一个不爱的人,但也别嫁给我。”
他如今是废人一个,娶不了她,也给不了她幸福。
与此同时,程清让脑中响起另一个声音,即便他没病,他真愿意娶孟千冉么。
孟千冉哽咽道:“清让哥哥,莞儿只求你这一件事。你帮莞儿报仇,莞儿答应你,她死后,我一定开开心心做孟丞相的女儿,过好这来之不易的重生。”
程清让的手有些僵,他看着孟千冉削瘦的背影,缓缓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