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我把桌子移到指定位置后,连着叫了叶梓忆几声。
“乔小满,看,”叶梓忆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花里胡哨的什么东西来,封面是乔小满的照片,“我寒假做的。”
乔小满翻看着,露出小虎牙,里面有各种手绘图,《网球王子》的贴画还有经典语录,“哇,厉害。”
“是吧,送你了,不客气。”困在叶梓忆两排牙齿之间的下嘴唇不停被来回吮吸,透亮地,闪着娇羞的红色。
“顾浅浅叫你呢,”于果移好自己的桌子,看到叶梓忆和乔小满不约而同地笑着,像持续在一条直线上振动的频率,没有夹缝,又把旁边的空桌子“砰”地撞过来,不耐烦地说道。
“知道啦,凶什么凶。”
“想得美,还懒得凶你呢,”于果心里虽然不爽快,但也只是低声嘟囔着。
“怎么了,浅浅。”
“诶呦,真是的,都叫了你半天了。”
“亲爱的浅浅,我错了,一会儿化学作业借你抄还不行,”叶梓忆每次都用这样叽叽歪歪的语调来减轻自己“罪行”。
“行。不是,这个座位,一直得这么个坐吗?”
“应该是吧。”
“噢,真是吃上屎了,”我忍着一口气,眼珠愤愤抬起又落下,向旁边瞟了瞟。
“哈哈哈,懂,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悲伤的日子将会过去,快了的日子将会来临。”
哼,辛灾乐祸!
我悄悄藏起积在脸上的笑容,僵硬地瞥了叶梓忆一眼“叶梓忆,你这个坏人”,在乔小满桌子上一堆散着的书本里,抽出叶梓忆的化学寒假作业。等乔小满回过神儿来,没人回应的几句反复“诶诶诶”消失在高一一班杂乱的拉扯桌子声中。
“林陌,物理寒假作业写完了没?”路晓楚爽利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转头进入学习状态,不愧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优生,处处想着知识。每次看到路晓楚问林陌题,我都这样安慰自己。
林陌抡起一本书甩在桌子上,尘土螺旋式蔓延,“没呢,吹了一个月的灰。”
“你帮我看看这道题,”路晓楚把一本已没有棱角的物理寒假作业推到林陌面前,一个个发嗲的字眼让我有点生恶。
我刚擦完桌子下面的桌兜,“林陌,你要擦桌子吗?”
“额……”
像是预谋好的一样,路晓楚接在林陌的话茬前,“林陌,这个公式应该代入上面的这个数值吗?”
这个路晓楚怎么这么讨厌!
“不用擦了,一会儿吧,”黑色中性笔在林陌泛着光晕的指尖应接有序,“不是,是下边的数值,因为……”
我盯着混杂在林陌头顶几根不和谐的头发,真想一抹布盖过去,“噢,你个邋遢鬼。”
林瀚“呵呵呵”对着撕下的答案抄着寒假作业,还是熟悉的那副没心没肺样,浓浓的奶糖味在他粉色的高领毛衣上荡漾。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爱吃糖了。
“林瀚,你寒假看电视了吗?”
“看了。”
“看什么了。”
“哈,还有点高级呢,”林瀚露出骄傲的小表情。
“什么呀,快说说,我说不定也看过。”
“央视十三台的,”他深陷的梨窝把区区几个字伪装得更神秘了,“新闻联播,”一颗旺仔牛奶糖掉进他的嘴里,写下纯白记忆,“怎么样,是不是还挺高级。”
“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那你看啥了?”
“我呀,”我把凳子往里拉了拉,“《非诚勿扰》还有《非常完美》。”
“这,都是些什么啊,没听过。”
“很火的相亲节目,特别好看,跟你说,真的。”
“相亲节目?你才高一就看这种节目呢?”
“是啊,长得太丑了,怕以后嫁不出去。”
“哪有,明明越看越好看,”林瀚用小刀把旺仔牛奶糖包装纸上的小人儿裁下来,贴在我的水杯上,银杏树的涩香静止了。
“真的?”
“真的。”
我不争气的脸红又开始了,粉色马丁靴和白色球鞋的相撞,“你少来。”
“顾浅浅,寒假作业都做完了吗,就到处找人聊天,”林陌死死盯着贴在我水杯上的旺仔小人儿,透过眼睛燃点极低的光束随时都有可能毁掉那个无辜的,傻笑着的小男孩。
我倏地缩回脚,像做错了什么事,早已忘记是他教路晓楚题在先的,“嗯,没做完呢,”叶梓忆化学寒假作业上工整的字迹一点也衔接不上她大大咧咧的性格。
第十一章 第二节
“喂,就这么听我哥话呀。”
“那必须的,我乐意啊。”
鞋与鞋的争闹,白色和粉色的碰撞,眼神同笑容的交汇。
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上一个季节里,在玻璃窗上呵出你的名字是我经常做的小事。
刻意筛选的糖果,预谋出现的零食,偶尔镶上稀释很多倍的绯红,无法控制的小动作。
这些看似不经意的伪装,是否会等到你会心的回应。
一弯浅浅的笑意,被天使吻过的嗓音,整齐的衣领,好闻的衣裳,精简的话语。
“顾浅浅,交作业了。”姬雅从她们组与我们组之间狭小的走廊挤出来。
面临最后的通碟,我更加着急地抄着化学寒假作业的最后一道大题,紧张的写字频率,快节奏的呼吸和贴近额头潮湿的刘海,“诶,马上马上了。”
林陌竟坐视不救,一脸“让你再聊天”的傲娇表情,还趁林瀚出去上厕所的功夫,在他位置旁的小角落里不停卖弄自己的球技。
“我去接水了,”林陌提走我的水杯,口哨声销匿在楼道里。
我没顾得上抬头,薄荷香溶解在银杏树枝杈的暗棕色里,湮没了那句游走在化学方程式的“嗯”。
“那个,是等于啥来着?”我咬着笔杆不好意思地冲姬雅笑着。
“我看看,”姬雅的声音一直小小的,很温柔,也很温暖,“这是生成,不叫等于。”
“诶呀,差不多,差不多。”
“应该是,生成氢氧化亚铁沉淀和硫酸钠。”
“噢,对对对,”我对照着桌面上贴着的化学方程式汇总表,“OK,给。”
姬雅不像别的课代表收个作业嫉恶如仇的,她经常不紧不慢的,也可能是碍于叶梓忆的关系吧,对我和于果格外放纵,“就剩于果的了。”
“姬雅,等一下,”我收回姬雅抱着的一摞化学寒假作业上最顶上的那本,“林陌的作业在哪儿?”
“我帮你找找,”姬雅不长不短的披肩发散在林陌笔锋有力的字迹上,被罩在耀眼的空隙里,像开出的黑色鸢尾花,“在这儿。”
“嘿嘿,我的要放他下头。”
我小心把自己的化学寒假作业放到林陌的下面,那本整洁得像他的领口一样没有一丝褶皱,很难想象这是吹了一个月灰的模样。
那时候,喜欢一个人会怎样含蓄地去表达?上课会偷偷看他,他路过自己身边时会很紧张,自己会想办法也路过他身边,看到自己的名字和他的挨一块会很开心。那种微妙的情绪,是醒目甜甜的青苹果味道,是苦咖啡雪糕纯纯的甘涩,是威化饼脆脆的膨胀感,是抹茶蛋糕浓浓的香醇。
姬雅早已习惯我每次这样的举动,众多课代表中,也只有她愿意耗那两三分钟去满足我一时的欣喜。我可以想象得到,每次张义阅完林陌模板似的作业后再去欣赏我的……额,那种落差,是挺有画面感的。
五楼水房门口,林陌正倚在门框,低着头摆弄着什么,“嗨,林陌,你站门口干嘛呢?”
“没干嘛,排队接水,”林陌匆匆把一只手揣进裤兜,记忆里的那抹清香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我把手搭在林陌背上,推着他进入水房,“快点,快进去,一会儿人多了就接不上热水了。”
“化学寒假作业抄完了?”
“嗯,刚完。”
“效率还挺高的。”
“什么?”
“我是指,忙着聊天还能保证作业如期上交。”
“呵,你起开。我还以为是什么么好话等着我呢。”
我把胳膊肘杵向身后的林陌,他带着颤抖“嗷”的两声并没有诱到我的理会。隔了几秒后,转头的眼神对焦,像放晴的遥远天际,停顿在那帧风光。
直饮机出水口的热气迷离在迸溅的水滴间,不舍地刻下层层雾气,消退的轮廓,是它留给杯口浪漫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