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今天早上吃坏肚子了,跑厕所,”林瀚捂着肚子,装得有模有样。
“那坐下吧,下次注意点儿,”孙学之的声音有点颤微,拿着一张干净的期末语文试卷,可能是被林瀚耽搁得忘了要讲的内容,又开始意味深长,“你们以后要多注意自己的饮食呀,损坏了身体,最后……”
林瀚从我的身后经过,看到林陌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嵌着笑意的嘴角边还沾了几粒明显可见的威化饼屑,写着几行彩色笔记的语文试卷上有个干瘪的脆脆鲨包装袋,林瀚心头突然燃起了之前的不爽。
我悄悄问,“你真的吃坏肚子了?”
林瀚顿住,凑近我,“假的。”
“哈,我就说嘛,今早上看见光林陌来了,我就猜有你可能去网吧了。”
林瀚脱下校服挂在凳子靠背上,看着林陌的白球鞋,闪过一丝坏笑,没在意我说的话,把卷起的毛衣袖口往上抽了一点,蹲下身子去,半天才起来。
孙学之讲到古文阅读时,慷慨激昂,手舞足蹈地挥洒着自己的热情。绘声绘色、来回走动的样子像极了迫切想让别人注意到的天真孩童。
“我相信同学们也和老师有着一样的心情,怀着欣赏的态度去面对《劝学》这篇文章,”孙学之深情地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往出蹦,“那我挑一位同学来讲解一下题目上的词类活用。”
“林陌,”孙学之看见窗户口的位置没人回答。
我转过身,看见路晓楚正在推林陌,没忍住小声叫了他“林陌。”
林陌一只手摸着脖子后面,一只手揉着眼睛,刚要往起站,脚像被什么束缚住了,动弹不了,随后,桌子的四个角同时与地砖摩擦,向后退了几厘米,发出“呲”的声响,凳子一下摔得四仰八叉,林陌“额!啊!我去!”两只手踏在地上,隔了几秒,没撑住,屁股着地,坐下了。
“诶,林陌怎么了。”
“不知道。”
“睡着了吗?”
教室里一阵笑声,都朝我们这个方向看来。
路晓楚准备伸手去扶林陌,乔小满直接过来把他拖到凳子上,路晓楚怔地看了乔小满一眼,又撩过耳边的碎发躲开他的眼神,不知所措地问了句林陌“你没事吧”,才看见林陌两双白球鞋的鞋带正和桌子腿死死拴在一块儿。
林瀚的笑声和其他人的声音融在一起,“哥,这都开始梦游了?”接着又是一段幸灾乐祸。
林陌抓起桌子上的一块橡皮摔向林瀚,“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弯下身子解开鞋带,最后还是站起来回答完孙学之的问题。
我记得当时自己也没做什么,只是心疼地帮林陌捡起地上掉的几支笔,还有点气冲冲地转过凳子,很认真地说出“太过分了,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呢”,林瀚没当真,有点不太明白我突然的在意。因为这事儿,我一上午没和林瀚说话,他也竞干脆赌气一上午没离开过座位。
叶梓忆和于果下课后过来围观林陌,路晓楚提着水杯出去了,乔小满“等等,我也去”跟在她后面。
叶梓忆看着他俩走出后门,揪起我的几撮头发辫了个小辫。
“屁股摔疼了吧,”于果的表情开始浮夸,“刚上课听见老大动静了。”
“滚,”林陌掩不住地笑着,可能自己也觉得挺尴尬吧。
“林瀚,你可以呀,改天我也这么逗逗于果。”
“别,我可经不起这。”
林瀚下意识地扭过头来朝叶梓忆笑着,刚要说什么,就看见我空空的表情,隔着消沉的空气好像传达着几个大字“有什么好笑的,”硬是挤回咧开的笑,然后又扭回去了。
叶梓忆低下头悄声对我说,“你俩吵架了?”
“不知道。没有。”
“他就这样,整天大大咧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
……
“走,去厕所,”林陌拍了下林瀚的背。
“不去。”
“都两节课了,不上厕所,肾出问题了?”
林瀚看着林陌跨过凳子,舒服地伸了伸腿,“你才出问题了。”
“那我去了啊。”
后面的两节课,林瀚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小范围地运动,为了减轻想去厕所的欲望,一直在不同频率地跺脚。还被她的前桌姬雅嫌弃了两次,“林瀚,不要一直震桌子。”
“好,好,我尽量注意。”
最后一节课是孙志的英语课,这个从外地聘来的老师,上课真的很无聊,只会陈词滥调地讲着书本知识,经常课都上完了,时间还没到,于是,技术不够,闲话来凑。
“跟你们说了,语法,画个表表就会了,”孙志特有的带口音的普通话总能引人发笑,“大家知道《道德经》吗?”
“不知道,”讲台下敷衍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多是凑热闹的,搭起戏台,等孙志来唱的那种。
“学习英语就和《道德经》所讲的内容是很像的,”孙志一本正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
“不要让我笑,不要让我笑,”林瀚自说自话,扭曲的表情成功引起我的注意,“啊,诶呦,”他煎熬地哼了几声。
“老师,林瀚突然举起右手,眉头紧缩着,“我要上厕所。”
“好,你去吧,”孙志笑嘻嘻的,接着背起了《道德经》。
教室里一阵哄笑。
“诶,你怎么不动,”林瀚看见我没有往前挪凳子。
“我为什么要动,又不是我着急上厕所。”
“你……”林瀚准备从我身后挤过。
我看见林瀚不堪的模样,没忍住“噗”地笑了,把凳子向前挪了挪。
银杏树在窗外张望着过往,褪了皮的枝干,孤傲地残存着有些微冷的余温。年少时,一些不可名状的心思,一段无法抹去的心慌紧张,想要静静掩藏,又怕被别人忽视。我们总怀揣着这样又那样的别扭心绪,在那个飘着银杏浅涩的午后,哼唧着不得酣畅的悲腔。
第九章 第七节
2014年1月24号,今天是大寒,二十四节气中的最后一个。雪花和大风不约而同地笼罩在宁谐市,银杏树的枝头又开始一层一层地谱写着冬日恋歌。圣熙中学终于承受不了日复一日的人群往来和喧嚣吵闹,在这天下午送走了最后一批放寒假离校的学生,迎来为期一个月的沉寂。
被困守在天空那头的云雾,不甘搁浅在冷酷的大气表层,终于斩断了压迫,在天边撕开一个口子。残缺的蓝色被风无情吹散,默默担当背景,黑灰色,灰色,灰白色,白色,渐变的色调层层递进,涌出没有缝补好的那片归属地。
一团又一团的云,沐浴在落日的光晕中,一点一点地被阴影吞噬,像在高温下化掉的棉花糖。
根据圣熙中学传统的“培优补差”活动,各班根据学生成绩分成人数不等的多个组,优生差生各占一半,在寒假期间要求每个组完成自行组织优生间互相探讨、优差生间互相帮助的任务,并且每天拍照记录。临放寒假时,张义把这件事交给叶梓忆着手,我们班55个人被分成九个组,最后一个组刚好多出一个人,我、林陌、林瀚、于果、路晓楚还有乔小满被叶梓忆分到了她所在的多出一个人的组。
为了尽快填好学校布置的答卷,我们约好从寒假的第三天开始就每天一起去市图书馆做寒假作业。林瀚还建了个只有我们七个人的QQ群,名字却一点也不符合他的风格,叫飞出的角落。
QQ窗口震了震,深沉地“咳咳”了两声:
“林瀚,取的什么名儿,真是。”
“多好,是不是想夸我有水平。”
“切,有没有水平心里买点儿数?”
“对了,哥,我爸让你一会儿上来吃饭,我就不下去叫你了啊。”
“嗯。”
“你俩这还闲聊上了,是吧。”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一个叫叶子旁的果子发的,头像是叶梓忆跑步时的侧脸。
“明天是九点去图书馆吗?”路晓楚问。
“对,”乔小满的聊天气泡立马弹出来。
也许陪伴是最怂的告白吧,《我喜欢你胜过削好的水果周末的零食延后的死线冰镇西瓜正中间的那一口肆无忌惮的赖床和空调房里盖棉被的感觉但我就是不敢告诉你》,你特有的《万有引力》,《白色球鞋》的后跟,喜欢喝的《橘子汽水》,干净的《侧脸》,总让《我乐意》去诉说憨憨的《纸短情长》。《忽而今夏》,我曾经的《小幸运》,最期待的《关于你》,以为会《再见,再见》,没想到最后却《不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