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陌和林瀚踩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刻意压低的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偷偷散着热气。
“我靠,你早就上来了?”
“我俩还在下头等了你一会儿。”
林瀚和林陌一人一句,于果没理他俩,假装背起了单词。
“顾浅浅,”林陌给我桌子上放了一个系着活结的白塑料袋,接连滚动的小雾珠顺着塑料袋的折痕和油混在一起。
“煎饼?”我悄悄看了一眼叶梓忆,摆弄着塑料袋上的结。
“我和我哥在小四那儿等了好久才买上的,人可多了,”林瀚把胳膊撑在桌子两边,咬一口,低头嚼几下,再抬头看一眼讲台,沿着嘴唇弧度有两道很显眼的油印子。
我用英语书稍微挡住桌子上的白塑料袋,转过头,“林陌,我不……”
林陌轻轻舔了舔嘴边,“快吃啊,一会儿凉了,”林陌的姿势要比林瀚的好看多了。镇定的眼神一直对着黑板方向,偶尔吃一口,边翻看着书,边用肥大的校服袖子接应准备要低的头,配上窗外翻滚的冷气,像一道清爽的风景。
我有点不好意思把拒绝说出口,“哦”了一声后,脚尖转了个角度。
路晓楚偷瞄了一眼林陌,下巴往立直的领口里缩了缩,“英语课就不好好听了?”
“嗯。”
“真造作。”
“还行。”
林陌总是轻描淡写地回应她,但通常都是字字难听。
乔小满抖着被发带压过后有点湿湿的刘海,写了张便利贴:
想吃的话,等下课了,我也去给你买。
揉成团后,扔到路晓楚桌子上,刚好卡在她英语书两页间的夹缝处。
林陌看到了。
她把准备要放下的笔又抓紧了,脖颈下的肌肉撑紧了,眼睛朝老师方向转了转,还是打开了纸条。写道:
不想。
乔小满看着纸条背面潇洒的两个字,舌尖舔了舔右边的虎牙,伴着不快的一口气发出嘴型模糊的几个字,然后把整个身子的重量倚在凳子靠背上,托着后脑勺的手臂时不时转向路晓楚。
我怕就这样吃了煎饼,额头上不免会再冒出几个痘,那岂不是刘海就不保了,而且叶梓忆也会不开心,又怕不吃的话,林陌知道了会不开心。最后决定,晚上拿回家,冻冰箱里,等痘消了再吃。
煎饼在白塑料袋里搁着的时间越长越油,我裹了好几层卫生纸才安心放进书包里。后来就把这事忘了,晚上背着书包的时候一直感觉到一点点淡淡的香味围绕在身边。林瀚还逗我说是不是我经常吃零食所以有了小卖部款的体香。回到家,我妈说她把楼门的钥匙弄丢了,要拿我的去再配一把。她拉开书包后,出来一股香气,底下的一周是潮潮的,最显眼的是差不多一拃长度,满渗着浅黄色油的卫生纸,揭开后,竟是一个凉冰冰的煎饼。
“你这孩子,什么都往书包里装,”我妈把煎饼往餐桌上随手一放。
卫生间里,mp3的声音有点大,正在洗头发的我,没听清我妈在说什么,糊应了一声,“嗯,知道啦。”
等我擦着头发走出卫生间后,看见我爸正坐在沙发上吃着——煎饼!
“爸,那是我的煎饼。”
“我刚放到微波炉里热了一下。”
“浅浅,在哪买的,还挺好吃的。”
我撅着嘴,眼里泛着无奈,吐出几个字,“学校小卖部,”提着书包走进卧室。
“这孩子,不就吃了个她的煎饼,”我爸朝我卧室的方向探着头,“爸爸明天再给你买一个啊,咱们小区门口的也好吃。”
隔了几分钟后,我推开卧室门,嘟囔了一声“不要辣椒,我长痘了。”
我第二天走出卧室后,门把手上果然挂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正在冒热气的煎饼。
经常听别人说,爱上一个人,恋上一座城,当然身边也总是不乏这类真实的爱屋及乌的例子。
如果说为了有意寻找话题而认真做功课是发展好感的开始,那么我认为我需要摈弃对叶梓忆之前对待所谓“好看男生”的习惯态度。听她说,她为了和乔小满有共同话题,晚上练完钢琴后,逼着自己熬夜看了十集的《网球王子》,怕记不住里面的细节,都写到笔记本上,还偷偷用她妈妈的淘宝账号买了好多《网王》周边。
叶梓忆还给我看了他俩互传的小纸条,都被揉成了一个个的小球在笔袋里安静地等待展出。
“我昨天晚上去取试卷的时候经过网球馆了,看见你打球了。”
“我没注意到。”
“你好厉害呀。”
“一般吧。”
“你喜欢《网球王子》吗。”
“喜欢。”
“好巧哦,我也是。”
“那你最喜欢里面的哪个人物呢?”
“没有特别喜欢的。”
“你觉得那个……”
第九章 第三节
叶梓忆把辫子扎高了几天后又换回了原来的发型,说是在淘宝头条上看到的,辫子扎的太高会影响发际线甚至是整体的美感。
期末考试在热烈中开头,在忐忑中经过,在欢闹中结尾。
下午考完数学,我去叶梓忆的考场找她,想着能顺便瞄两眼林陌的草稿纸,寻求安慰。楼梯上碰到考场在五楼的姬雅正往下走,“班长呀,看见她往校门口方向去了。”我“嗯”了声,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怕她问我关于考试的事,便走上楼梯,去了我们班附属的小教室。灰沉的思绪像一串冗长的线绞在心头,根本没听见林陌叫我“顾浅浅”的声音。小教室里,满地的纸本无从下脚,我随便找了一摞书,蹲在旁边,瞎翻着最上头的一本《看天下》。隔着小门,一直能听到教室和楼道里不间断的声音:
“这次的数学好难。”
“是啊是啊,最后几个选择题我都是蒙的。”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难。
“大题有一道是不是结果算的根号二。”
——根号二?我怎么没有这个印象。
“那个好像分两种情况吧,还有一个结果算的二倍根号二。”
——还好还好,我算的是第二种情况。
“晚上还要考化学呢,没多少时间看书了……”
——唉,就是说呢……
化学是这次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
我翻着《看天下》,心里想着没来得及做完的最后两道数学大题,光滑的纸张一直“咻咻”地低吟,曼妙地摇曳着自己柔软的身姿。
“这是我的书,”感觉身后的气流被挡住了。
我转过头,是乔小满。他没有穿校服,不修边幅的卫衣和印着白色对勾的运动裤是同一个灰色系。
我站起来,把久缩在腰间的衣角向下拽到极限,“不好意思啊。”
“没事,”乔小满接过书,走到小教室的窗户口,上半身基本靠在墙边,左脚离地板无限接近划了个弧,支在右脚旁边。窗边不怎么亮的光景衬得他的神情更黯淡了。
可能他的数学也没考好吧,我心里这样想着,就去我的书堆旁找化学书去了。
虽然宁谐市一直注重青少年的全面发展,尊重学生们的心理建设,不主张依照名次、成绩去评定学生的综合素质。但圣熙中学是私立学校,董事长还是国内知名的煤老板,向来只以专属圣中的风格行事。
考试还是挺有仪式感的,每个年级的考试安排都不一样,高一年级每次考试的考场次序都是从教学楼五楼向四楼排的,每个考场就三十个人,考生的考号是上次考试的年级排名,排到最后,高一的教室不够用了,干脆最后几个考场合并成一个大考场,挪到了高一老师的会议室。
林陌、林瀚和叶梓忆每次都在第一考场考试,屹立不倒的那种,而我只能偶尔一两次在五楼考试。这也是我羡慕叶梓忆的一点,印象中的她总是看看闲书,吃吃零食,却能毫不费力地和林陌在一个考场,尽管一个在开头,一个在最后吧。不过叶梓忆总抱怨考场最后一个人的试卷不是完整的,“你看我的漂亮化学试卷又皱了”,“呦,我作文的那一小块儿被拽去哪了”。
小教室进进出出的人并不多,大多是我们一班的。中途路晓楚进来找了本化学书,乔小满的脸上突然增添了一点血色,“路晓楚,”乔小满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尴尬地停在嘴边,路晓楚定了定神,快走到门口时低声应了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