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等到不到那个时候了。”一个充满戏谑和挑衅的声音从他们面前的帐中传来,而后是撩开帘子的声音。
楚瑾在那个声音一出来整个人就僵住了,他不用转身就知道是谁。他虽然知道自己出宫会顺利些,可这出宫未免太顺利,那就是有问题了。这个时候林渊应该在休息,而不是在这儿,怕是那个宫宴就是个幌子,故意领他来这儿,故意让他们谈论这么久,只是想从他们谈话中找到那个他之前答非所问的问题答案。
楚瑾转过轮椅,见林渊坐在帐中央,怀里还抱着最近得宠的美姬,那美姬似无骨般摊在林渊身上,纤纤玉指捻着浑圆的葡萄往林渊嘴里送。楚瑾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轮椅往后移了些,与边疆王并排在了一起。
边疆王到是没有楚瑾这般淡定:“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等不到?!”
林渊吃下美姬送来的葡萄,漫不经心道:“你觉得朕把你押送回京,只是为了敲你们一笔吗?朕又不傻,收了那扰人的边疆,不仅解决一大患,还有钱赚,多好的一笔买卖啊。所以,你以为朕会放虎归山吗?不杀你,只是因为要利用你把你家的王后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罢了。话说,你家王后长相还算出挑,性子也对朕胃口,就是有点脏,被你这种人碰过。罢了,洗洗也能用。”最后一句语调还有些上扬,仿佛真的是自己吃亏了。
边疆王一下子就怒了,他最忍不得别人这么说寒山,他家王后他都不舍得这么说他,这是对他王后的一种侮辱,自家宝贝怎么能受得了别人这么侮辱:“娘的,你给老子嘴放干净点,别以为你是个狗皇帝,就有理由到处喷粪!你敢对寒山做什么,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林渊不以为意地挑挑眉:“随你啊。”然后手撑着头,大拇指抵着太阳穴,食指细细地描绘着眉毛,剩下的三指向内弯曲,堪堪握成拳,一副在思量的模样。
边疆王瞬间就不耐烦了,剧烈地扭动起来:“靠!收起你那些恶心的想法!”
林渊立即停下,无甚在意道:“也无妨,到时做了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你别这么看朕,朕的技术肯定比你的好,像楚瑾那样的人都会喜欢,朕有信心能过征服你那个宝贝王后。”
边疆王啐了一口口水给他,然后拒绝跟他谈话,他才不跟狗对骂呢!
楚瑾看着林渊,心里一阵悲凉。他想如果真的有平行世界的存在的话,他在一开始是还会奋不顾身奔向林渊,因为他真的爱惨了刚开始的林渊。少年人的心动,就跟山川海月一样,广阔而深远,堪堪停留在那儿,时间也无法抹去那瞬间心动的感觉,反而越来越深刻。
林渊注意到楚瑾的视线,转过去跟他来个四目相对,没有往日的疯癫。到有了俩人刚开始那儿的感觉,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讽刺道:“怎么?怕朕有了新欢之后不要你了?放心,在床上朕觉得你还是不错的,特别是近几年。”
“娘的!”边疆王本着护犊子的心思大骂道:“你老子怎么没把搞死在襁褓里,让你到处喷粪,喷的到处都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咋地,说你一句狗皇帝,就像狗一样圈占领地啊!”
“青山兄。”楚瑾开口打断了边疆王骂得越来越脏的话,边疆王气呼呼地停了嘴。
楚瑾对着林渊道:“撤了吧。把城墙上的弓箭手撤了吧。”
林渊笑了:“你让朕撤了就撤,凭什么,就凭你口头上的一句话?你让朕的面子往哪搁?”
楚瑾叹了口气,摇着轮椅向林渊的方向过去,林渊脸上立马有了得意的神色,边疆王赶紧叫住他,楚瑾摇摇头,楚瑾离林渊几步前就停下了,看着这个曾经让他疯狂迷恋的男人,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然后很快被恶心呕吐的感觉给代替了,头也疼得炸裂。
他对背后的边疆王道:“今日谢谢青石兄了,我许久不曾有这么舒坦的谈话了,帮我向寒山兄说声抱歉,还有边疆很美。”
边疆很美,只是那个答应过陪自己看山海变迁,日月星河的人不在了,所以,一切就变得毫无意义,包括生命。
楚瑾望向林渊,好似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若有下辈子,算了,这辈子够累了,就别再有下辈子了。
在楚瑾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林渊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不自觉地推开了怀中的美姬,手心了里也冒出不少汗。边疆王那个神经大的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晃着身子问楚瑾是什么意思。
楚瑾朝林渊笑了笑,就像俩人刚见面那样,纯粹干净,让人心生好感,这么多年了,回忆渐渐地被磨灭在时间的沙漏里,很多东西变得物是人非,也有很多东西逐渐衰败,当所有的东西没了之后,那个少年时的心动,竟让人如此留恋,午夜时分也时常回想起,也常常为此悸动。
在人生漫长但又转瞬即逝,有人见尘埃,有人见星辰,他有时十分庆幸,自己在少年时曾有过如此热烈的感情,不至于那么平凡。少年是个很美的词,因为在最美的年纪曾遇到过最美的风景,因而回想时,少年的那一段色彩总是最鲜艳的。
曾经那个少年很好,好的让他想把全世界给他,也牵动了他所有的情绪。楚瑾现在想来自己做过最疯狂的事,莫过于喜欢林渊,喜欢到骨子里了,因为太过深刻以至于现在想起来浑身都疼。
或许自己喜欢的不是林渊,而是那个让自己心动过的少年,或是对当时心动感觉留恋,亦或是向往那年少时热情。
时间是个残忍的东西,衰败了容颜,也磨灭了那颗曾经炽热无比的心。
那么,再见了,我曾经爱过的少年。
楚瑾做调皮样子歪了下头,对林渊说道:“撤了吧,做个好皇帝。”然后瞬间拔出旁边侍卫的剑,架上脖子,手一挥,不带一丝犹豫,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大量的血液从中喷涌而出。大量的血液模糊了双眼,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一种颜色,颜色中混杂着各种人的尖叫慌乱声。这个动作他在无数个黑夜里重复过无数次,现在终于得于实现,一种无语言比的舒适感蔓延至全身。
林渊眼里还停留着楚瑾挥剑时的动作,直到楚瑾软趴趴地跌倒地上时,他才缓过神来,推开受惊不已的美姬,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楚瑾,当他把楚瑾抱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无法控制的在抖 ,巨大的恐慌笼罩住了他,以至于他撑不住自己,与楚瑾一起摔倒地上。
血,大量的血,满目的血,刺眼的血,无不在他的脑子里叫嚣着,他不知道该干什么,能干什么,他知道他现在很慌,看着还在不断流出来的血,太阳穴那儿在不断地突突着跳,林渊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要不是那个还在跳动的心脏,他以为命垂一线地是他。有个长条的东西塞到他怀里,林渊低头一看,正是那个曾经让他怒不可竭的簪子,通身晶莹的簪子上沾满刺目的红色,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可是林渊清楚地知道那个簪子是什么样,上面的字什么。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迟来的簪子终于回到了他原本该给的人,楚瑾把簪子给了林渊后,像是做完了最后一件事,有些欣慰地笑了。他的面前好像出现一道白光,那些逝去的人正一个个逆光而来,然后在他面前停下,笑着对他招手,他们来接他回家了。在众人的末尾处,楚瑾终于闻到了熟悉的草药味,楼梓瑜一贯的素衣长衫,他笑着向自己伸出手,手边上镀着一圈金光,煞是好看。他露出那个熟系的笑,轻声温柔道:“小柒,回家了。”
楚瑾看着那个温柔的人,方才注意到疼似的,脸上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然后像受伤之后的孩子向大人寻求安慰一般,委委屈屈地说:“梓瑜,我疼……”
死亡就是一瞬间的事,对楚瑾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反而是向往的,对他来说,死亡是解脱,是解放,是轻松。楚瑾在很久之前眼泪就不流了,即使心里难受地要命,展现在他脸上不是哭丧着脸,而是笑,越难受,他就笑的越开心。所以,在死亡的时刻,楚瑾也没流一滴泪,嘴角边是淡淡地笑,发自内心的笑。
被苦命拉扯地风筝,终于在这一刻断了线,先是奔向了太阳,再坠入了大地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