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在山庄毫无根基,便是平日武功平平是有所隐藏,但也必得借力于他才能控制整个山庄。本以为二公子只是要控制雪盗盗宝,毕竟山庄规定谁能开盒得秘籍谁便可承位,到时二位公子相争,二公子更会重视他对山庄的控制,他从龙重臣大权得保,说不定还可架空庄主地位。
谁知二公子早看出总管自恃资历不可能真心助力,直接拉总管下水,难怪他一路上慢慢悠悠,原来是越多人看见他来越好!
二公子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之后笑意更凉薄,似覆了薄冰的湍流:“关押雪盗的毒牢钥匙还请总管交出。”
总管犹自迟疑,后院却传来下人的惊叫:“走水了!”
总管抢出门外一看,总管居所内大多房屋已着火,火势之大几乎燃成半天红莲凝血。山庄倚雪山而建,屋宇多为木制,何曾有如此大火!不是故意纵火还能是什么!
二公子仿佛没看见总管在咬牙切齿,闲闲地跟出来:“如此大火,自然是人命要紧,如何还顾得上一枚钥匙?”
总管深知今天这贼船他是上定了,这把火一烧还算给了他个台阶:“但你休想我带人直接反水!”
门前空间甚大,他也不顾二公子还是他名义上的主子,偏恨恨地从二公子身边挤过去,一眼也不看二公子,忙着指挥下人取水抢救他四处搜寻来的古玩奇珍。
“好说好说。”二公子毫不生气,还侧身给他让了让——错身的刹那,一枚钥匙无声无息地落入他手中。
雪山寒冷,又随处可取冰水,二公子走后没多久火便被灭了。总管在勾连累丝嵌窗廊下看了看无人靠近,才走进烟气未尽的华舍,绕过赭黑嵌螺钿山水挂屏,在宝鸾嵌玉敞椅内坐下,心疼地按了按剔牙平头案熏黑的錾金勾角,将红釉玛瑙双耳熏笼里仅剩的和合香末用盘金平针锁绣梅花方巾包了扔出窗外,又狠狠摔了那大海——泻出的茶水浇在波斯订做的金丝梅纹兔毛毡毯上,隐隐冒出白烟。
观礼邀请函日前就已经发出,总管并不唤人,自行磨墨又给清心门写了一封。信中除了客套废话,还隐了些求救之意,且对于明日到底是谁承位语焉不详。总管将信糊好,又在封上注了一行小字:“此信切勿交与少主”。
大公子生来便是正统继承人,向来认为他这个掌权总管掣肘,连以假盒诱捕雪盗也完全不知会他,更是想借此机剥去他对山庄侍卫的控制;二公子知他掌权野心,若非开启玲珑盒必须正统血脉他早已篡位自立,他知二公子弑兄野心,若二公子承位更不可能留他。
想保富贵,这二位公子都是靠不住的,为今之计只能……
那清心门少主与大公子青梅竹马,门主与庄主也看好他们,早早订下了婚约。少主真心恋慕,大公子却一直对她冷冷淡淡,从不公开承认这门婚事,大抵是怕少主存了借联姻习得秘籍之心。
原因是当年庄主兄长与清心掌门约擂竞为天下第一名伶初夜的入幕之宾,武林世家子弟以武会友本该是一段佳话,二人却均是脾气火爆,又赶上武林大会,竟以山庄、门派秘籍为注,老庄主许诺,庄主兄长得胜归来可直接承位。
可惜庄主兄长为得胜竟不惜倒流真气,短时间内功力大增的确击败清心门主,然而过后经脉爆裂竟至于暴毙,两人赌注作废,才有了庄主承位。而后那天下第一名伶为清心门主生下一女为少主,清心门与玉枝山庄化干戈为玉帛,时有走动。
当年事颇多蹊跷,庄主兄长虽未承位但已得玉枝山庄真传,何须倒流真气取胜?如此旁门左道功法,他正统武林世家继承人又是从何得来?总管原本是庄主兄长侍卫,为何一夕之间被庄主提拔为总管?庄主既重用总管,为何又任大公子暗暗限制总管权力?难道庄主看上兄长遗孀,买通总管设局?……但诸般说法旁人也只敢心中臆测,嚼舌根的早身首异处多年。
总管多年与清心门父女关系颇好,因此大公子怀疑少主与乃父共存私心仍觊觎玉枝传承,故而态度冷淡也不足为奇。总管看在眼里,心中岂能没有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新作,希望大家能看完,谢谢~
第3章 少主舍身救夫君
那边清心门少主正处理各派来往信件,乍见玉枝山庄来信,怎能不看?封皮越写着不让看她越偏要看,略读之下怎能不以为是二公子篡权而大公子情况已极危险?当下连禀告门主都顾不得,丢下一切事务就夤夜赶往玉枝山庄。
谨慎起见,历来开阵传承的具体流程是不允许外人在场的,邀请各派前往观礼,观的也只是新庄主承位之后的繁琐交接仪式和宴宾典礼。而从清心门赶往玉枝山庄最快也需近两个时辰,清心门原计划明早出发正可赶上山庄对外开放、新庄主礼敬四方的时辰,少主现在却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清心门主听报少主十万火急离开,回头去看是何消息让少主如此焦急,却从总管来信里读出另一重含义,当下立刻召集门派弟子,亦连夜赶往玉枝山庄。
这边二公子拿了钥匙,优哉游哉往毒牢而来,一路上大公子和总管的侍卫果然毫不阻拦,看他一人前来竟还特意去了远处执勤。
烛火昏暗,将二公子身影拖长,拖长,又斜拉,形状像是绝巅之上冰封之间悄步捕猎的银狐,偏首间有万里回春的魅色,何其美艳杀机。
毒牢里雪盗早用内力将衣衫烘干,正盘坐调息被水流击出的内伤,感觉到来人的呼吸声也并不睁眼,只做不知。
二公子碰了颗软钉子也不以为意,细长凤目似嗔似欢:“阁下是否觉得呼吸滞涩,周身真气运行不畅,丹田有压坠之感,几番调息反而愈发难受”
“既能躲过毒箭而不死,要么便是横练外功轻身挪移,要么便是百毒不侵,这毒牢栅栏便不可能拦住阁下,阁下却迟迟不走,是贼心不死还是在等本公子呀?”
雪盗霍然睁眼抬头,透过木制面具的目光冷厉慑人,紧盯着二公子,知他还有话说。
他来之前调查过山庄情况,他于大公子乃是必杀之人,二公子或许会利用他。他运功时已发现自己中毒,也只有平日不受重视的二公子会被委派一些修整翻新的杂活,有机会在机关上动手脚。呆在此处自然是为了等人,果然等来了。
“如此狭小空间,如此大蓬细箭,如此烈性巨毒,只要呼吸便会入体。何况阁下身贴壁顶,后被雪水当胸一击又受浸泡,内息紊乱后更在这毒牢中运功,想必毒性已游走全身。”
雪盗撩了撩眼帘,音色淡淡,面具下深目饱唇间噙着一丝讥诮:“你想要我做什么?”
“这是一半解药,另一半明日典礼上帮我刺杀大公子,无论成不成都会给你。”
雪盗心里冷笑,若明日事不成则你我必死无疑,又怎么可能交付解药。但他出入深门大库结下仇家无数,能活到现在自然少不了解毒渠道,一半解药足够他去配方解毒。
二公子也知道雪盗未必受他挟制,但只要雪盗还觊觎玉枝秘籍,明日就一定会出现在玉枝殿,只要在大公子开盒的时辰出手阻碍,于他便够了。至于这毒牢,若是雪盗没有独立脱身的能力,那雪盗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夜便这么暗流涌动地过去了。
玉枝雪山下宽上窄,山庄建筑也一层层依着山体盘旋而上。至顶玉枝殿傲然独立,在云雾里忽隐忽现,似玉冠牢牢绾住了松梅鹤发。巨大穹顶微微隆起上承天阙,一轮日头就像镶嵌在屋顶的千年蚌珠,光明灿亮。风雷翻滚之声隆隆作响,远望去如恢弘仙宫拢住整个山头。
白玉阶、翡翠瓦、琉璃幕、珊瑚壁,大殿深处有礼乐之声,空灵不似凡尘。
玉枝殿并无门户,四方山风穿梭鼓荡,身前广场祭台吐纳穹宇,天池水绕雕花楼,顶下九楹八柱气阔河山,殿内金案玉几列梅纹花钮,寒梅屏风雕盘旋图案,殿后万丈悬崖壁立千仞。
风从坳底怒起,云于山腰盘桓,取天地灵气,亦纳人间烟火。
天池一泊是最澄净无杂质的宝石,倒映下泾渭分明的瑰丽色泽,墨蓝、天蓝、湖蓝、水蓝,层云拥在湖底,似天地玉架没入水中。
看了多少遍都不会腻烦的景色,今日清心少主却无暇欣赏,想想可能遇险的未婚夫,疾驰中抬头看看天色已将近预计中玲珑盒的开启时间,心中更急,策马直冲玉枝殿而去,一抹日光掠过她莹润如新雪的面庞,照得唇色紧抿如红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