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153)

谢危的心里似乎也不好受,好一会儿没说话,才叫她道:“过来。这么点疼都受不了吗?”

你祖宗的臭男人活该找不到老婆!!!

姜雪宁差点要气死了。

她又急又恼,可看着谢危手上那方沾酒的锦帕,更忍不住发怵。僵持了半晌后,道:“我可以自己来。”

至少下手不那么黑。

谢危凝视她有片刻,终于还是伸手把那锦帕递了过去。

姜雪宁接过,但还是半天不敢下手。

谢危淡淡道:“你准备在我府里过夜不成?”

姜雪宁一听,心便灰了一半,干脆把胆子一放,全当这只手不是自己的,轻轻把那沾酒的锦帕覆了上去。自己动手好歹有点准备,痛归痛,但咬咬牙还能忍。

只是待把那一道抓痕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她整个人都跟虚脱了似的。

到底还是谢危来给她上药膏。

这种时候,姜雪宁未免有些恍惚。

上一世,没出事没谋反之前,世人眼中的谢危都是个圣人,贤者,叫人挑不出错处,人人即便不能真的亲近他,也愿意多同他说上两句话。

是太过完美,以至于有些不真实。

出了事了,谋了反了,世人眼中的谢危又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反贼、叛臣,怀着野心的豺狼,披着圣名的奸佞。

是太过污浊,又好像有些失之偏颇。

重生回来前,她也觉得是后者。

重生回来后,却有些不确定了。

好像既不是这样,也不是那样,真像个迷。

不过想想又与她有什么干系呢?

勇毅侯府的事情已经出了,接下来便等一个结果。

好好坏坏,都该算是结束。

她只想要收拾收拾自己的行囊,离开京城这步步杀机的繁华地,去过上一世没有过过的逍遥日子,什么谢危啊,萧燕啊,皇宫啊,都该是要抛之于脑后的。

姜雪宁出了神。

谢危给她上完药膏时便发现了,淡淡出声拉回她神思:“猫儿狗儿这样的畜生不通人情,便是豢养在人家,然凶性天生难除尽,往后不要离太近。”

姜雪宁抬眸看他。

略略一想便知道了,谢危对她的态度又转了回来,多半是因为先前廊下那只猫吧?

她默然许久,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终于还是道:“宝樱有事帮了我,那日回去她正好来,所以才把先生给的桃片糕分了她一半……”

谢危背对着姜雪宁,将药膏罐子放回匣中的手顿了一顿,然后道:“知道了。”

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姜雪宁觉着自己该说的好像也都说完了,便把自己方才卷起来的衣袖慢慢放下,起身告辞,只是待要离开时,想起那漫漫不知方向的前路,脚步又不由停住。

她好像鼓足了勇气,才能止住那股战栗,转过身来问:“先生现在还想杀我吗?”

“……”

谢危才刚关上匣子,这一瞬间好像也有别的什么东西跟着被锁进匣中。

他回眸,眸底深暗无澜。

一时竟好似有些倦意,道:“当日说的话那样多,你便只记住了我说要杀你吗?”

姜雪宁愣住。

她脑子里一下乱糟糟的,理不清什么头绪,努力想要去回想当时谢危还说了什么。

但谢危已经摆了摆手,道:“回宫去吧。”

说完又唤了一声:“剑书,送她出去。”

第98章 定非公子

姜雪宁走了。

临出门时还没忘记回头拿了先前谢危搁在桌上的锦囊。

吕显立在外头摸着自己的下巴琢磨了半天, 还是走了进来:“哎哟喂,这怎么还闹上脾气了呢?”

谢危坐在了桌边上,闭上了眼, 直到这时候, 满世界的喧嚣才彻底从他脑海里退了个干净。

今天出的事已经够多了。

吕显今早就在府里,随时听着隔壁的动静,哪里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只是他同勇毅侯府也没什么交集,同情归同情, 唏嘘归唏嘘,却能十分冷静地看待这件事——

这件对他们来说有利的事。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希望谢危与自己一般冷静, 只可惜这话不敢说出口。

谢危半天没有说话。

吕显斟酌起来, 暂时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然而过得片刻,竟听谢危唤道:“刀琴。”

门外暗处角落里的刀琴这时才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抬眸望谢危一眼:“先生?”

谢危目光寂静极了,只道:“探探公仪丞在哪里,请人过府一叙。”

请公仪丞来?!

吕显忽然有些紧张, 隐隐觉得谢危这话里藏着一种异样的凶险, 没忍住开口道:“你与他不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吗?”

谢危没搭理,顿了顿,又道:“过后也找定非来。”

这下轮到刀琴诧异了。

谢危坐着岿然不动, 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只道:“该是用他的时候了。”

*

花街柳巷,秦楼楚馆。

京城里最出名的是醉乐坊,一到了晚上便是乱花迷眼, 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伴着衣香鬓影, 是个温柔乡,销金窟。

不过眼下却是大中午。

下过雪后的街道一派安静,偶有出门为姑娘们跑腿的小厮丫鬟打着伞急匆匆从道上经过,留下一串脚印,又叩响各家妓馆的后门。

醉乐坊红笺姑娘的屋里,一张软榻上铺着厚厚的貂皮,粉红的纱帐被熏得香香的,软软垂落在地。花梨木的脚踏上散坠着两件精致的衣袍。

一口长剑连着剑柄歪斜着插在画缸里。

外头也不知谁哪个丫头端茶递水时打翻了,惹来了妈妈厉声刁钻的责骂,终于将软榻上困睡懒起的人给吵醒了。

一条坚实有力的手臂从温暖的锦被里伸了出来,歪躺在软榻上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竟是一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眼,目光流转间透着点迷人的痞气。

他盯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看了许久。

红笺姑娘早已经醒了,此刻便依偎在他身畔,轻轻地娇笑:“公子好睡。”

作为醉乐坊的头牌,红笺生得是极好看的,此刻什么也没穿,光溜溜躺在人身侧,只略略一触碰便能勾得人心怀荡漾。

那男子收回目光来看她,少不得又是一番云雨。

身体的放浪,全然的放纵。

直弄得下头那姑娘泛滥了,泣不成声了,他才收了势,仰脸时,有细汗从脸颊滑落,沾湿了突起的喉结,勾起一阵低沉而促狭的喟叹。

事毕后,他喘了口气,竟从软榻上起了身,捡起脚踏边散落的衣物往身上穿。

这时便可看出青年的身量很高,手臂与腰腹的线条都极好。

将那束腰的革带扎紧时竟给人一种贲张的力量感,前胸的衣襟也未整好,有些散乱,以至于露出了一片结实的胸膛,汗津津地看了叫人脸红。

红笺身子软得不行,撑着手臂半仰了身子起来看昨夜这位出手阔绰的恩客,有些酸溜溜地:“公子不多住几天吗?”

那青年捡起外袍抖了抖,眉目里有种恣睢的放荡。

他回眸看她:“京里面待久了,同一个地方睡久了,只怕有麻烦找上来。”

红笺不解:“难道您犯了事儿、杀了人?”

那青年一笑,把外袍披上了,玄青色上染着雪白的泼墨图纹,倒是一派倜傥:“这倒还没有。怎么,舍不得我?”

红笺娇嗔:“都说妓子无情,实则最无情的还是你们这样的男人,睡过人家就走。”

他一根象牙簪把头发也束了,却重新向着软榻走来。

粉红的纱帐被他一掀,柔软地舞动。

有那么一片被风带着,覆到红笺面上,他竟俯身来,隔着这朦胧的粉纱,在红笺两瓣润泽的香唇上吻了一吻,笑得有些邪气不羁:“如果有人来这儿找我,你便说我去城东‘十年酿’找酒喝去了,明白?”

说罢他已转了身,直接拿上了那画缸里的剑,也不从门走,竟直接把窗户推开,一翻身便直接跳了下去。

外头是茫茫的雪。

窗一开便被风裹着吹进来。

红笺姑娘的视线隔了一层粉纱,饶是风月场里混惯了,轻轻抬手一抚自己唇瓣,回想起方才那一吻来,都还有些心旌摇荡。人都走了,她还痴痴地望着那扇窗,没回过神来。

*

来时是同周宝樱一起,但回宫时周宝樱已经被萧姝等人叫走了,所以只姜雪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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