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的心里似乎也不好受,好一会儿没说话,才叫她道:“过来。这么点疼都受不了吗?”
你祖宗的臭男人活该找不到老婆!!!
姜雪宁差点要气死了。
她又急又恼,可看着谢危手上那方沾酒的锦帕,更忍不住发怵。僵持了半晌后,道:“我可以自己来。”
至少下手不那么黑。
谢危凝视她有片刻,终于还是伸手把那锦帕递了过去。
姜雪宁接过,但还是半天不敢下手。
谢危淡淡道:“你准备在我府里过夜不成?”
姜雪宁一听,心便灰了一半,干脆把胆子一放,全当这只手不是自己的,轻轻把那沾酒的锦帕覆了上去。自己动手好歹有点准备,痛归痛,但咬咬牙还能忍。
只是待把那一道抓痕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她整个人都跟虚脱了似的。
到底还是谢危来给她上药膏。
这种时候,姜雪宁未免有些恍惚。
上一世,没出事没谋反之前,世人眼中的谢危都是个圣人,贤者,叫人挑不出错处,人人即便不能真的亲近他,也愿意多同他说上两句话。
是太过完美,以至于有些不真实。
出了事了,谋了反了,世人眼中的谢危又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反贼、叛臣,怀着野心的豺狼,披着圣名的奸佞。
是太过污浊,又好像有些失之偏颇。
重生回来前,她也觉得是后者。
重生回来后,却有些不确定了。
好像既不是这样,也不是那样,真像个迷。
不过想想又与她有什么干系呢?
勇毅侯府的事情已经出了,接下来便等一个结果。
好好坏坏,都该算是结束。
她只想要收拾收拾自己的行囊,离开京城这步步杀机的繁华地,去过上一世没有过过的逍遥日子,什么谢危啊,萧燕啊,皇宫啊,都该是要抛之于脑后的。
姜雪宁出了神。
谢危给她上完药膏时便发现了,淡淡出声拉回她神思:“猫儿狗儿这样的畜生不通人情,便是豢养在人家,然凶性天生难除尽,往后不要离太近。”
姜雪宁抬眸看他。
略略一想便知道了,谢危对她的态度又转了回来,多半是因为先前廊下那只猫吧?
她默然许久,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终于还是道:“宝樱有事帮了我,那日回去她正好来,所以才把先生给的桃片糕分了她一半……”
谢危背对着姜雪宁,将药膏罐子放回匣中的手顿了一顿,然后道:“知道了。”
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姜雪宁觉着自己该说的好像也都说完了,便把自己方才卷起来的衣袖慢慢放下,起身告辞,只是待要离开时,想起那漫漫不知方向的前路,脚步又不由停住。
她好像鼓足了勇气,才能止住那股战栗,转过身来问:“先生现在还想杀我吗?”
“……”
谢危才刚关上匣子,这一瞬间好像也有别的什么东西跟着被锁进匣中。
他回眸,眸底深暗无澜。
一时竟好似有些倦意,道:“当日说的话那样多,你便只记住了我说要杀你吗?”
姜雪宁愣住。
她脑子里一下乱糟糟的,理不清什么头绪,努力想要去回想当时谢危还说了什么。
但谢危已经摆了摆手,道:“回宫去吧。”
说完又唤了一声:“剑书,送她出去。”
第98章 定非公子
姜雪宁走了。
临出门时还没忘记回头拿了先前谢危搁在桌上的锦囊。
吕显立在外头摸着自己的下巴琢磨了半天, 还是走了进来:“哎哟喂,这怎么还闹上脾气了呢?”
谢危坐在了桌边上,闭上了眼, 直到这时候, 满世界的喧嚣才彻底从他脑海里退了个干净。
今天出的事已经够多了。
吕显今早就在府里,随时听着隔壁的动静,哪里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只是他同勇毅侯府也没什么交集,同情归同情, 唏嘘归唏嘘,却能十分冷静地看待这件事——
这件对他们来说有利的事。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希望谢危与自己一般冷静, 只可惜这话不敢说出口。
谢危半天没有说话。
吕显斟酌起来, 暂时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然而过得片刻,竟听谢危唤道:“刀琴。”
门外暗处角落里的刀琴这时才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抬眸望谢危一眼:“先生?”
谢危目光寂静极了,只道:“探探公仪丞在哪里,请人过府一叙。”
请公仪丞来?!
吕显忽然有些紧张, 隐隐觉得谢危这话里藏着一种异样的凶险, 没忍住开口道:“你与他不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吗?”
谢危没搭理,顿了顿,又道:“过后也找定非来。”
这下轮到刀琴诧异了。
谢危坐着岿然不动, 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只道:“该是用他的时候了。”
*
花街柳巷,秦楼楚馆。
京城里最出名的是醉乐坊,一到了晚上便是乱花迷眼, 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伴着衣香鬓影, 是个温柔乡,销金窟。
不过眼下却是大中午。
下过雪后的街道一派安静,偶有出门为姑娘们跑腿的小厮丫鬟打着伞急匆匆从道上经过,留下一串脚印,又叩响各家妓馆的后门。
醉乐坊红笺姑娘的屋里,一张软榻上铺着厚厚的貂皮,粉红的纱帐被熏得香香的,软软垂落在地。花梨木的脚踏上散坠着两件精致的衣袍。
一口长剑连着剑柄歪斜着插在画缸里。
外头也不知谁哪个丫头端茶递水时打翻了,惹来了妈妈厉声刁钻的责骂,终于将软榻上困睡懒起的人给吵醒了。
一条坚实有力的手臂从温暖的锦被里伸了出来,歪躺在软榻上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竟是一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眼,目光流转间透着点迷人的痞气。
他盯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看了许久。
红笺姑娘早已经醒了,此刻便依偎在他身畔,轻轻地娇笑:“公子好睡。”
作为醉乐坊的头牌,红笺生得是极好看的,此刻什么也没穿,光溜溜躺在人身侧,只略略一触碰便能勾得人心怀荡漾。
那男子收回目光来看她,少不得又是一番云雨。
身体的放浪,全然的放纵。
直弄得下头那姑娘泛滥了,泣不成声了,他才收了势,仰脸时,有细汗从脸颊滑落,沾湿了突起的喉结,勾起一阵低沉而促狭的喟叹。
事毕后,他喘了口气,竟从软榻上起了身,捡起脚踏边散落的衣物往身上穿。
这时便可看出青年的身量很高,手臂与腰腹的线条都极好。
将那束腰的革带扎紧时竟给人一种贲张的力量感,前胸的衣襟也未整好,有些散乱,以至于露出了一片结实的胸膛,汗津津地看了叫人脸红。
红笺身子软得不行,撑着手臂半仰了身子起来看昨夜这位出手阔绰的恩客,有些酸溜溜地:“公子不多住几天吗?”
那青年捡起外袍抖了抖,眉目里有种恣睢的放荡。
他回眸看她:“京里面待久了,同一个地方睡久了,只怕有麻烦找上来。”
红笺不解:“难道您犯了事儿、杀了人?”
那青年一笑,把外袍披上了,玄青色上染着雪白的泼墨图纹,倒是一派倜傥:“这倒还没有。怎么,舍不得我?”
红笺娇嗔:“都说妓子无情,实则最无情的还是你们这样的男人,睡过人家就走。”
他一根象牙簪把头发也束了,却重新向着软榻走来。
粉红的纱帐被他一掀,柔软地舞动。
有那么一片被风带着,覆到红笺面上,他竟俯身来,隔着这朦胧的粉纱,在红笺两瓣润泽的香唇上吻了一吻,笑得有些邪气不羁:“如果有人来这儿找我,你便说我去城东‘十年酿’找酒喝去了,明白?”
说罢他已转了身,直接拿上了那画缸里的剑,也不从门走,竟直接把窗户推开,一翻身便直接跳了下去。
外头是茫茫的雪。
窗一开便被风裹着吹进来。
红笺姑娘的视线隔了一层粉纱,饶是风月场里混惯了,轻轻抬手一抚自己唇瓣,回想起方才那一吻来,都还有些心旌摇荡。人都走了,她还痴痴地望着那扇窗,没回过神来。
*
来时是同周宝樱一起,但回宫时周宝樱已经被萧姝等人叫走了,所以只姜雪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