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纵使我千万般不愿意,以后我再提起老周的时候,都不能单纯地只说“我爸”了,我需要用一个过去式,叫作“我爸还在的时候”。
沈泊舟配合着笑,起身给墩墩添加猫粮。
我低下头,艰难地将食物一口一口往嘴巴里送,不允许眼泪再往下掉。
“呜呜呜呜,周小姐啊,我的周小姐啊呜呜呜。”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回过头,是提着一个巨大行李箱的马克。
“都怪我,都怪我离开你。如果我在你身边,一定不会这样呜呜呜。我刚下飞机,你知道吗?我从飞机上一直哭到刚才进你家门!”马克用力地抱住了我。
沈泊舟在一旁看着我束手无策的样子,摊开了双手:“你的助理对你忠心耿耿,我爱莫能助。”
“周小姐,快,给我看看,你哪里受了伤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马克改变了对我的称谓。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灵子声带受损,短期内不能发出声音。”沈泊舟替我对马克说。
马克捂住耳朵,几乎是尖叫:“怎么可能!我们灵子可是天才型歌手!”
“会好的。”我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
马克翘着兰花指捂住了眼睛:“喔!不!”
因为马克的出现,我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沈泊舟也放心了不少。由于还要处理诸多老周的身后事,沈泊舟交代了马克一番后,就立刻出门了。
沈泊舟前脚刚出门,马克就立刻向我抱怨起沈泊舟。
“呜呜,周小姐,你是不知道,沈泊舟知道酒店着火以后,立刻买了机票要来找你。但是,剧组吧,不放他走,他就和剧组吵架。他和剧组吵完架,又把我们三个都骂了一顿。那个伍乐橙喔,被他骂得话都不敢说。”马克梨花带雨地说:“那可是伍乐橙啊,恒宇地产的少东家,平日里哪被人这么骂过啊。你看他沈泊舟,平时不声不响地,一听这个消息哟,明明自己没有任何背景,却像那炸了毛的狮子一样,见谁咬谁!”
相比于“没有背景”却敢指着恒宇地产的少东家鼻子骂的沈泊舟,更令我惊讶的其实是“戏比天大”却因为我要离开剧组的沈泊舟。这不该是他。
见我听得认真,马克手舞足蹈地形容着:“我昨天看新闻,记者问沈泊舟有没有听夏淑儿专门写给他的《揉揉脑袋》,沈泊舟直接走了,理都没有理那个记者。”
“人啊,还是要长得帅才好啊。这要是换了别人,早被媒体写翻天了。可是,沈泊舟不一样啊。他冷言冷语也好,黑脸相对也好,那都是迷死人不偿命的贺衷寒啊。你知道现在大家都叫他什么吗?国民大反派!”马克似乎为了提起我的兴致,尽可能言语生动:“外表温润如玉,性格却深不可测,这种男人啊,真是令人着迷。最近,找沈泊舟的剧本多得都要数不过来啦!”
我勉强地笑了笑,没有搭话。
“不过,周小姐,我听说郑楚望想签约你,你没同意是吗?”马克试探着问。
我连字都懒得打,示意马克接着往下说。
“照我说呢,和王剑雄比起来,郑楚望还是一个会赚钱的老板。你看那个谭韵妮,就算是对赌失败,现在不还是风光得很。做娱乐圈这一行啊,爬上山顶本就难,摔下来还能再爬上去的,可能也只有郑楚望的财力能做到了。”
我不置可否。
马克见状,接着和我说:“郑楚望和我说了,虽然是十年的合约,但是咱们可以占四成,比王剑雄那里占三成可要高上一成呢。而且,前面五年如果你不想演戏,咱们就专心出专辑。更重要的是,咱们之前所有的歌曲版权,都能拿回来。多么划算呀!”
“郑楚望是挺有诚意的。”我打下一行字。
马克点头称是:“对啊,你如果考虑,我们可以先约他谈一谈。”
我没什么好苛责马克的。因此我只是笑了笑,打了一行字:“晚一点说吧,我想先处理我爸爸的丧事”。
马克站在助理的立场,自然是趋利避害。一夜长大的感觉就是,曾经可以哭着喊着不讲道理的事情,一句“为你好”就要不得不全部将它们碾碎在脚下,还不能露出一丝痕迹。
马克以为我累了,连忙把碗筷收拾起来:“我来洗我来洗,你再去睡一会儿。”
我点点头,往房间里走去,走了两步,我回过头打了一行字,递给马克:“你有林伟森的消息吗?”
“没有。”马克真诚地说:“我最近也一直在找伟森哥,可是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没再问什么,内心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肯相信。我走回房间,将房门关上,在床上坐了很久后,继续浏览了微博上的动向。
似是有人在特意营销,老周去世的事情忽然被歌功颂德,而这份荣耀落在了我这个“黑料”众多的女明星身上。“十八岁天才女星一夜之间成为烈士后代”这样的话题恰好满足所有媒体的工作任务需求。
同一时间,沈泊舟和夏淑儿的名字被越贴越近。继之前沈泊舟和夏淑儿的酒店照片后,夏淑儿屡屡高调告白沈泊舟,并且自诩是“国民大反派”的头号粉丝。诸多娱乐稿件纷至沓来,讨论着大小姐和冷面反派之间的桃色传闻。
在这个风口浪尖之下,《无人像你》这部电视剧被各大卫视争相高价买下优先播放权。最终,湘南电视台以天价为代价成为最终得住,《无人像你》也因此挤下了众多待播已久的电视剧,于今晚黄金档正式开播。
台风来的时候,台风中心反而是最平静的。这个定义放在我和沈泊舟之间居然最适用。我静静看着事态发展,不想向任何人解释这些事情的真假。
他人若是已经信了,你哭喊打闹都不过是徒劳。不如彼此省省力气,各自快活。
我走出房间门,马克警惕地看着我:“周小姐,你要去哪里?”可能是担心威慑力不够,他又忙不迭地补充了一句:“沈先生让我看着你。”
“想出去走走。”我打字回答。
“外面这人多杂乱啊,这万一碰到坏人呢……”马克犹豫着。
我没再多说什么,将门打开,马克只能跟上。
一路上,即使我已经慢慢能感觉到声带能发出细微的声音,我也始终沉默着。马克跟在我身后,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只能如坐针毡般抱着个手机疯狂向沈泊舟汇报我的行踪。
走了不知道多久,我终于在一个建筑物下方停了下来。马克已经走得乏力,一只手扶着墙壁喘着粗气:“周小姐……你……你可别再走了,我们打车回去吧。
我直接靠着墙壁,坐在了地上。马克着急地立刻来搀扶我:“周小姐,你可别吓我呀!”
“你随她去吧。”沈泊舟将车停在路边的规划区,跑向我。
马克不解,担忧地说:“可是……可是这要是……”
沈泊舟走到我身旁,在我的身边坐下。我的目光空荡荡地看着前方,很确定这一次没有流泪。
“沈先生,这……这可不行的呀!”马克依旧劝说着我们。
沈泊舟指了指建筑物的侧面,马克不知其意,还是走了过去。
“这里好高啊,高得让人害怕。”我慢慢地说。声音很小,最后那半句话似乎要被风声吃掉。
沈泊舟用手楼过我,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沈泊舟用手摸了摸我的头:“都会好的。”
“又给你添麻烦了。”我说。
“你是礼物,不是麻烦。”沈泊舟说:“你父亲不是离开了,他只是走出了时间。”
在建筑物的另一侧,摆放了许许多多的悼念花束。那是死去的人看不见,活着的我也不愿意看见的存在。它仿佛时刻在提醒着我,地板冰凉,有一人曾经坠落在这里。
他停止了呼吸,而我,告别了纯真的权利。
第九章 成年式道歉章程
之后的几天,沈泊舟践行了他的承诺。他推掉了所有的安排,每日捧着剧本在客厅里静静地陪着我。沈泊舟的父母则请了假,与马克和老周的同事们一起操持老周的吊唁会。在问过我的意见之后,所有人不惜大费周章地将老周的下葬地选在了上海。
一个人的悲喜能够牵动甚至影响到周围的人,我不知道这样的情谊我能否还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