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清尘歇在了客房。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选择歇在客房,歇在朝言曾经睡过的地方。
明明千年之前,他就已经与烛照同榻而卧了。
他只是觉得,有些难以面对烛照。
他的心很乱。
明明应该开心,却只是觉得悲伤。
明明应该期待,却又感到绝望。
他自嘲地笑了笑,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是矫情得很。
朝言在的时候,他都没有好好回应过。如今朝言不在了,他又开始后悔。
若天下鱼和熊掌可以兼得,未免也太过奢侈。
九曲殿中,烛照躺在床上。
他依稀记得千年之前,自己被清尘拥在怀中入眠。
他按了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疼。
果然羽化不是闹着玩的。这元神重聚带来的暗疾,真的很影响他的心绪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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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结界处渗透出来的那团黑气,朝着目的地飞去。
铄金正准备出门,恰好看到了那黑气,正飞向雁引的住处。
他紧随其后,进入了雁引的房间。
雁引笑着侧头看它,毫不避讳地将那团黑气收入手中。
额间一道血红印记,夹杂着丝丝黑气,若隐若现。
“过来。”雁引吸纳黑气之后,觉得浑身畅快,他朝铄金招了招手,叫他过去。
铄金乖乖地跪坐在他的身旁。
雁引一只手托着脸颊,一只手撩了撩铄金的脸,笑着问道:“就这么点么?”
铄金的嘴动了动,没有回答。
雁引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一巴掌扇了过去,厉声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铄金脸上红肿了一大块,牙齿磨破了脸颊内侧的嫩肉,一丝血挂在了嘴角。
“疼么?”雁引的脸上又换上了心疼的表情,他伏在铄金的肩膀上,将那一丝血拭去,问道。
铄金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回答:“不疼。”
“这儿呢?”雁引用手反复撩拨着他的脸颊。
“咝。”一阵刺痛如一根针一般一下下地扎着铄金,一直扎到了他的后脑。他忍不住躲了一下,又将身子摆正,继续回答:“不疼。”
雁引似乎玩得不够过瘾,问道:“那这儿呢?”
(吹蜡烛。。。)
无法忍耐的钝痛感来,铄金紧紧抓住自己的拳头,硬撑着回答:“不。。。疼。。。”
雁引满意地笑了笑,魅惑地说道:“快点想出办法。我就让你舒服。”
铄金望着雁引的眼睛,说道:“我不是为了这个。”
雁引的眼神变得犀利,凶狠地盯着铄金。
铄金放弃抵抗,答道:“好。”
翌日,铄金到了荒芜境边界。
地面上全是灰烬,只剩下几具异兽的尸骨。
他沿着结界一路摸索,发现原先的细微裂缝又还原了,而原本聚集在结界周围的那些黑气也早已了无踪迹。
他心知似乎有大事发生了,却吃不准究竟是什么事。
突然有阵风过,铄金回头望去,从虚泽渊飞出来一白一红两道身影。那红色身影正是锦凰,那白色身影。。。
周遭有强大的神力护体,就算这么远远隔着,仿佛也能感受到他的威严。
这个是。。。烛照圣尊?
铄金惊诧万分,如若是圣尊重临,那么眼前这一切便可以解释得通了。
他仔细想了想,决定去净水临渊试探下情况。
净水临渊中,只见到鲲池。
“阿言呢?”铄金问道。
鲲池神情复杂,说不上来是悲是喜,他回道:“阿言。。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叫不在了?
“阿言。。。用自己换得圣尊重临。”鲲池解释道。
果然如此!方才所见的,正是圣尊。
铄金握紧拳头,强忍住心中的忧伤。
鲲池知道朝言甚是喜欢铄金,便安慰道:“你也无需悲伤过度,权当阿言他,以圣尊的身份活下去了吧。”
铄金有些犹豫。
他吃不准是否该将此事告知雁引。
如果朝言就是圣尊,那雁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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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泽渊中。
清尘起来后,又是习惯性地到了九曲殿,却没有看见烛照。
胤雪回道,圣尊带着锦凰一同回大罗天了。
清尘心里突然像空了一块似的。
果然啊,烛照就和以前一样。
从来都只有自己纠缠着他的份,他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哪怕清尘。
哪怕五百年的相伴,一千年的等待。
可是,如今的他,真的还想要陪着烛照么?
他不知道。
清尘呆坐在茶案边上,脑子当中一片空白。胤雪几次去看,他都如同以前一样,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胤雪动了动嘴,想要劝说的话,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清尘就这么坐了整整一天。
今夜,他宿在了九曲殿中。
朝言走了,烛照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的生活,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反正也不过如此。不过是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可是他的心,似乎怎么都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微博:Linxi-夕公子
☆、魔界-但有纤毫即是尘(一)
回到浮翠居,铄金来回踱了很久,终于还是往雁引的住所走去。
待他将所见所闻一一告知雁引后,雁引又发了一通脾气。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虐打他。
用雁引的话说,“我还留着你有用呢。”
铄金只是觉得每一次的苦涩都太苦,渐渐地,他也开始习以为常了。
那些苦,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因为那些苦,才证明着雁引还在他的身边,还需要着他。
哪怕发泄也好,哪怕利用也罢。
他不光欠他一条命。他这条命,也是属于他的。
自古便没有妖兽给凡人当坐骑的道理,可他却愿意。
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雁引,包括生命。
“烛照元神刚得重聚,必定不稳,尚需时日方可恢复。他如今上了大罗天,对我们来说倒是好事。”雁引泰然自若地说道,“正所谓‘天高皇帝远’,他既然不在虚泽渊中,我们便有了大把时间来筹备应对。”
铄金不太明白,问道:“我该怎么做?”
“烛照和魔尊帝江,本属同源。如今,他将帝江封在荒芜境中,那么。。。”雁引笑得可怖,幽幽说道,“我就用烛照的元神,来为我续命。”
铄金只觉得此事太过荒唐。
那可是烛照,他如何能将烛照的元神取来?
“我早就说过,烛照的元神,或帝江的魔气,二者皆可。当初是你下不了手,不愿将元神碎片抢夺。如今,你那好弟弟小五已经殁了,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雁引斜着眼,瞟着铄金,轻蔑地问道。
铄金不语。
“莫不是说,朝言身上拥有烛照最后一块元神碎片,你就将他当成烛照了?”
雁引哈哈大笑,说道:“你清醒点吧!那条黑游蛇,不过是一个容器!”
铄金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却依旧没有反抗。
“好。”
有了这番决定之后,铄金按照雁引的吩咐,继续四处召集异兽,做好下一波攻击的准备。当然,荒芜境内的帝江也需要吸引过来,里外夹击才能更好地引起烛照的注意。
可是帝江该如何吸引,铄金有些犯难。雁引轻松地说,这个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
雁引打小进了南风倌,虽然见过不少客人,却没有见过正经世面。到了浮翠林后,也基本都是待在浮翠居,并没有四处奔走过,如今知晓的事情却愈发地多了。铄金虽然隐隐有些担心,可同他的性命相比起来,其他的一切就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铄金依旧奔波在犹乐境之中,寻找异兽的踪迹,之前那些被灭了之后,要再聚集那么多的异兽,谈何容易?异兽本就恶毒邪性不受控制,会受魔界所用,皆因魔气强大,能控其心智。可铄金毕竟不是伐戮也不是帝江,他没有这个本事。于是,每次都只能靠打斗取胜,逼迫它们就范。故而每次回到浮翠居,都是伤痕累累。
可是想到雁引还会替他清理伤口,替他包扎,在他眼睛中会露出那么一丝丝的心疼,铄金就觉得自己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