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霭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动了素昧谋面的室友的东西,他沿着那道较宽的罅隙翻开书,一股淡淡的甜香味散出来,书签的全貌是:成为你的玫瑰,或者婊\子。
这事有个有趣的转折,让贺霭对新室友有了少许期待,但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他回忆着这些,那扇灰朴朴的金属门忽然响起咔嗒一声,门柄转动一下,拉开了一条窄缝,先是垒得极高的几个空纸箱挤出来,再是看起来很柔软的发顶,艰难地从纸箱上方探出的眼睛。
贺霭恰好挡在他的去路上,好心地出声询问:“要帮忙吗?”
那双眼睛撞见贺霭,瞬间睁大了,好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贺霭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纸箱塔侧塌,箱子七零八落摔在地上,有几个险些砸到贺霭,被侧身躲开了。
“不好意思。”他局促地道着歉,向贺霭靠近了些,“我是——”
贺霭瞥见他走姿有短暂的不和谐,或许是鞋尖磕到了地面,他往前一个趔趄,猛地扶住了贺霭的肩,身体则直接压向贺霭手中的模型。
贺霭听到了断裂声,但他靠得太近,看不到模型的具体情况。视野里只剩一小块白净的脸,秀气挺直的山根,一对湿漉漉的眼睛,浅墨色的瞳仁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一股甜香缠上贺霭鼻尖,这次更加清晰,是茎干折断后那样甘涩的草木味,花瓣撕碎后那样潮湿的玫瑰味,还有甜丝丝的,蜂蜜的味道。
这种时候,那人还忙着继续未完的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似地,呼出的热息悠悠飘过来:“蓝庭,我叫蓝庭,你是…贺霭吗?”
贺霭唯恐扩大受害范围,僵硬地维持着姿势:“是……你好,能退后点吗?我的模型好像被压到了。”
“啊,不好意思。”蓝庭回过神来,忙乱地后退两步,耳尖很红,小心翼翼将目光移到模型上,“边缘好像压坏了,对不起。”
贺霭端起来仔细看了一周,松了口气:“没事,景观重做一下就行。”
“重做麻烦吗?”蓝庭垂眼注视坍下去的一角,长睫毛跟着低下来。
贺霭按实答道:“不会,材料我还有,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复原。”
这番话似乎很好地抚慰了蓝庭,他微微笑了一下,唇角隐约现出两个梨涡,接着蹲**去捡箱子,“那我欠你一个小时。”
模型虽然是建筑从业者的心肝宝贝,却也犯不着和新室友做计较,贺霭放下模型搭了把手,“是蓝色的蓝,家庭的庭?”
蓝庭点点头:“对,摆到墙边就好,我待会儿再拿去扔。”
贺霭忽然问:“你是四中毕业的?”
蓝庭怔了一下,抬起眼睛看他:“嗯,怎么了吗?”
贺霭回视:“没什么,我以为是重名,原来是师兄本人。我也是四中的,比你低两届。”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直接意识到自己于贺霭只是一个名字时,蓝庭还是感到一阵怅然若失。他勉力维持着笑容,作出一副学长该有的样子,“真巧,我们学校有四中校友群,我拉你进去吧,平时聚餐轰趴之类的活动还挺多的,有问题也可以在群里咨询。”
“不必了。”贺霭伸手,准备搬起最后一个箱子,意外和蓝庭的指尖碰在一起,他发现他的手在颤抖,整条手臂,整个人都是,“师兄很怕我吗?”
那件事闹得那么大,全四中都知道,贺霭霸凌了一个同班同学,甚至将人逼到退学的地步,最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得以全身而退,如果蓝庭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应该也有所耳闻。贺霭完全能理解别人想和危险分子保持距离的心情,一旦感知到对方的抵触,他便识趣地退开,整个高中生涯都是如此。
蓝庭也注意到自己无力得不太寻常,将手背到身后,解释道:“不是的,六点风纪委要来检查,我忙着收拾宿舍午饭就随便对付了点,可能低血糖犯了吧。对了,我怕你不回来,帮你把东西藏好了,用纸箱装着放在桌子底下,已经封上了。”
久违的善意让贺霭不太适应,干巴巴地说了句谢谢,两人沉默一阵,他又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蓝庭笑笑,脸好像比刚见面时更白了三分:“没事,我习惯了,先把宿舍收拾好吧,卫生也要查,还有两个室友去交换了,委托我帮忙收拾东西。”
贺霭看了眼表,现在将近五点,贺启杉从机场回来还要挺久,他说:“你可以再欠一个小时。”
蓝庭喝着热粥,趁贺霭背对着,眼神堂而皇之落在他身上。近距离看,贺霭肩膀很宽,动作时肩胛在衣衫下起伏,他今天穿的白色T恤有点透,能看出是极漂亮有力的形状。蓝庭看着看着就脸红了,错开眼睛不敢再看。
贺霭干活富有条理,具有处女座的显著特征——洁癖和强迫症,手脚也利落,不消多时就把宿舍收拾得井井有条。洗净手再擦干,贺霭一看时间,该走了,于是问蓝庭:“打扫到这种程度可以吗?”
蓝庭说:“绝对可以,比百分之九十九的男寝都要好。”
贺霭拿起书包:“那行,我先走了。”
“啊?”蓝庭没反应过来,恍然记起贺蔼是外宿人士,“好,再见,路上小心。”
贺霭却没急着走,拿起手机走到蓝庭面前,“师兄,加个微信吧。”
明明已经在脑中演练过许多获取联系方式的场景,但没有一种是以这种方式实现的,蓝庭心里直打鼓,颤抖的手直白地出卖着他的紧张,万幸这次贺霭并没有看出来。
贺霭的微信名就叫贺霭,大概是只加熟人的。蓝庭心跳更快了,还有些悄悄的喜悦。
贺霭拉开门,又问:“师兄,有问题的话,可以咨询你吧?”
蓝庭抬头,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当然。”
贺霭也跟着勾了下唇角:“师兄再见。”
蓝庭听到门外有碰撞的闷响,贺霭把那些纸箱都搬走了。他还怔忡着,等心跳平复,后知后觉地吐了吐舌头。
“嘶,好烫。”
第7章 404NotFound 4
贺霭披着一片酡红的晚霞顺利到家,熟悉的黑色揽胜停在车库里,门廊和厨房的灯都亮着,交谈声从半阖的铁门里穿出来。
他心情不错,将单车靠在院墙脚下,脚步轻盈地穿过庭院,推门而入。
一个女人站在陈列柜前,正在摆弄着什么东西,贺霭粗扫一眼那个背影,低头换鞋,随口喊了声妈。
闵乐乐没注意背后的动静,乍听到人声吓了一跳,手里的模型掉在地上。
贺霭循声望去,闵乐乐不知所措地捡起散落的积木零件,她长贺霭十余岁,但与贺启杉比依旧是年轻靓丽的年纪,此刻笑得有点讨好:“小霭回来了。”
贺霭只觉得这笑容碍眼,好心情一瞬间毁灭殆尽,拧着眉头问:“你怎么来了?我爸呢?”
“他在厨房,等等就吃……”
贺霭没听完,径直去了厨房。
贺启杉捋高了两边衬衣袖子,系着围裙,正在砧板上剜鱼鳞,听到贺霭怒气沉沉的脚步声靠过来,偏脑袋望了一眼。
贺霭开门见山问:“她怎么在这?”
“小乐送我回来的,应该请她吃顿饭。”贺启杉没被贺霭没大没小的语气惹恼,温吞吞将鱼剖开,抹上盐粒。
原来车都送给人家开了。贺霭更加烦躁,不由得加快语速:“她什么时候走?你要留她过中秋?”
贺启杉答:“不一定,她想走的时候才走,小乐是我的未婚妻,一起过节是理所应当的事。”
贺霭看贺启杉现在洗手作羹汤的好男人模样,与印象里那个在家连水果都没切过的人形成了巨大反差,他感到反胃,又有种发笑的冲动:“你们好好过,吃饭不用叫我。”
贺启杉倒是习惯了:“好,随你。”
这样软绵绵的回答无疑是火上浇油,衬得贺霭愈像是无理取闹的小孩,让他的愤怒变得扭曲又无力。
他憋着气离开厨房,路过客厅时瞥见闵乐乐跪坐在地毯上琢磨什么,他定睛一看,是古根海姆博物馆的乐高模型,她刚摔碎的那个。
“我来。”贺霭走过去。
闵乐乐因突如其来的惊喜怔愣片刻,回神后不好意思地笑着,将积木零件递给贺霭,“太好了,这个没有图纸好难拼,我不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