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不同了。
依灵族律法,在帝王无法主持朝堂,皇后代理的特殊情况下,若皇后德行有失,遭到了两院成员的弹劾,将进行罢免投票。若半数的大臣支持弹劾,皇后将会被软禁,由长老院与元乾院的两位第一权力者暂管大权。
是以,现在的他行事不得不比之前小心谨慎。
姬歧叫侍从将放置在御书房的奏折拿到承曲宫来,领着奚荣昇到了偏殿书房。
这书房曾是他们一道使用的,有两张桌案。
放在正中的是属于奚荣昇的,已经有六年没有使用过了,原本堆在上面的书籍与文件被收了起来,空荡荡的,只定期会有宫侍来清洁。
他的桌案在右首边,东西很多,但很整齐。
奚荣昇乖乖地任由他牵着,没有再对他做出出格的举动。姬歧叫宫人另外搬了张椅子来,放在自己旁边,扶着奚荣昇坐了下来。
见他坐下后,又开始发呆,一动也不动,姬歧拿起了奏折,开始处理政务。
姬歧提笔正待写字,余光瞅见身旁的奚荣昇动了。
奚荣昇的身子缓慢朝他倾斜,脑袋靠上了他的肩膀。
姬歧陡然僵住了。
两人之间隔着两个椅把,奚荣昇搁得不舒服,直起了身,掰玩具似的将椅把“咔嚓咔嚓”给掰了下来,把两椅子并拢在了一起,再重新靠上了他的肩。
他现在是“傻子”,做出这一系列的操作,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姬歧手中的朱笔在奏折上留下了一个偌大的红点,他却浑然不觉。
失了心智的陛下做出的事着实叫他吃惊。
正常的陛下是怎样的?
不苟言笑,凛若冰霜,高山仰止。
一抬眼,一挑眉,尽显帝王的霸气与狷狂,仿佛是屹立在遥不可及的山巅,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蝼蚁般的众生,是其他人难以靠近的存在。
姬歧喜欢了他三百年,追随了三百年。
奚荣昇于他是君,是夫,但老实说,他内心深处是畏惧奚荣昇的。
——或许也是怕奚荣昇憎厌他了。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陛下心中另有爱人,只是由于两人立场身份所碍,没法在一起。所以陛下就选择了他做皇后。
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他与陛下心中那人长得有几分相似。
奚荣昇鲜少正视他,通常是瞥一眼,或是干脆目不斜视。对其他人,就是凌冽的注视。
新婚之夜,喝了不少酒的奚荣昇难得认真地看了他,醉眼朦胧,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的脸,亲昵地唤他:“小其。”
姬歧乍一听以为他是在叫自己,仔细一想就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一夜放纵,奚荣昇难得失态,没有了平日沉稳端庄的架子,将他翻来覆去,嘴里不断地说着“我好喜欢你”一类的话,他心知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却还是经不住地在爱欲中沉沦。
果不其然第二天,清醒后的陛下就翻了脸,甩下他,夺门而出,足足三日都没有再出现。
后来知道,他是去了蚩族。
第3章
在他失神的过程中,奚荣昇看完了他手中的奏折。
这里说的是岑州的兵力与粮草情况。
看行文中的意思,似乎是中央让地方汇报的。
这是要打仗了吗?
他想到不久前在书中看到的内容。
灵族只有一个敌人——蚩族。
姬歧醒过了神,看到纸上鲜红的墨点,施了个除渍术,那红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低下了左肩,以让奚荣昇靠得更舒服,右手落笔,批下了几个字,单手将手中的奏折放到了旁边,拿了本新的。
他一边批,奚荣昇不动声色地在旁边跟着看。
他确定了灵族是真的打算与蚩族打仗。
只是灵族好和平,历史上的战争大多是由蚩族发起。如今灵族一反常态,打算主动出击,原因是显而易见的。
——自己受的伤与蚩族脱不了干系。
那么受伤的理由就值得探究了。
据书上说,他在五百岁时,修为就已经是独步天下,无人能够匹敌了。能与他一战的人尚且屈指可数,又有谁有这本事能将他给打得重伤呢?
只可惜姬歧找来得太快,他没来得及找有关蚩族的资料。
只能以后找机会慢慢探清情况了。
姬歧批了约莫十几本,宫侍来报道:“禀陛下,殿下,安统领求见。”
“安统领”——安封吟是奚荣昇的得力干将。姬歧偏头看了眼奚荣昇,后者无动于衷。
“宣。”
没多久,安封吟疾步如飞地走了进来,单膝跪地抱拳,动作连贯犹如行云流水,“参见殿下。”
“安统领免礼。”
安封吟目不斜视地站起了身,低头进行了例行汇报。
他掌管禁卫军,负责皇都的安全。
如往常一样,这个月仍是没有发生什么异况,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是昨晚某果园失窃了,贼人还嚣张地在地上挖了很多洞,疑似是果园主人的仇人干的。
奚荣昇:“……”
他们灵族还真是民风淳朴,连报复人的方式都这么清新脱俗。
他离开后没多久,宫内总管请见。
正是奚荣昇早上在寝宫见到的那个高大男子。
对方名唤罗焯。
“这是宫内下个月的预计支出报表,请殿下过目。”
宫侍将文书呈给了姬歧。
姬歧翻看的过程中,奚荣昇也在看那罗焯。
罗焯像是浑然不觉他的打量,低眉顺眼地立在那里。
“修缮费用为何这么高?”姬歧皱眉。
在奚荣昇受伤前,罗焯是他的第一亲信。奚荣昇受伤后,罗焯疑似也暂时接管了他的暗中势力。哪怕是姬歧,也不敢轻怠小觑了总是将存在感缩到最低的对方。
只是该提出的问题还是要问的。
罗焯道:“回殿下,是有个粗心的宫人误将灵水给污染了,浇了灵植,导致后花园的植物大面积地死亡。那宫人已按宫规,被处以一百杖,罚俸十年的责罚,目前关在尚钦大牢之中。此事是由颜尚书负责,想来他很快就会来向殿下汇报。”
“恩,我知道了。”
姬歧全部看完,确定无误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印上了章,宫侍将文书递还给了罗焯。
罗焯恭敬告退。
姬歧突然叫住了他,“罗总管等一等。”
捏住文书的手本能地一紧,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殿下。”
“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你守在陛下身边。你可知是什么契机使陛下恢复的?”
罗焯泰然自若道:“想来是药效多年堆积,量变导致了质变吧。”
姬歧看着他,若有所思。
“下臣告退。”
罗焯离开后,姬歧摩挲着笔杆,蹙眉凝思。奚荣昇忽然动了,打断了他的思路。
奚荣昇搂住了他的腰,脑袋往他怀里拱,他不得不靠在了椅背上,伸手扶住了他,唯恐他滑了下去。
也不知道陛下失了神智后,为何这么喜欢与他亲热——总不至于仍是将他当作危其靳了吧。
姬歧仰躺在椅子上,心头发涩。
素来英明神武的陛下却是在感情上栽了跟头,对危其靳毫无防备,被害成了现在这样。
陛下恢复后,会怎么处置与危其靳的关系呢?
是会与危其靳彻底断绝关系,亦或者是……原谅他?
他曾经向陛下委婉地提过那危其靳狼子野心,多半是在利用陛下对他的感情,以达到称霸灵界的目的。
不出所料的,陛下对他恼了火。
好不容易那段时间对他态度缓和一些,又回到最初的样子。
陛下冷嘲热讽,言语中的意思是说他只是区区一个替身,连危其靳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没资格在他面前提危其靳。
危其靳!
他眼眸微眯,眼底是暗潮涌动的杀气,手臂搂紧了怀中的人。
朝中众臣不知陛下与危其靳私下的关系,还道陛下是在危其靳决斗的过程中,被危其靳以阴谋诡计重伤。
在他的推波助澜下,现在朝中与蚩族开战,为陛下报仇的声音很大。
他是下定决心要杀了危其靳的,就算之后被陛下彻底憎恶厌弃,也在所不惜!
正午,宫人来禀告说午膳备好了。
姬歧领着奚荣昇去了饭厅。
修为高的灵族人可以不吃东西,仅靠外界灵气补充自身能量。奚荣昇过往就只修炼,鲜少吃食,只是他现在不同于以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