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霄咬牙道:“师尊,我方才已经说了,这人吐血是装的!我根本就没有伤着他!你,你怎么就……”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秋雨桐的胳膊。
一名少年陡然跳了出来,厉声叫道:“魔头,离我师尊远一点!”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只见陈悦麟拿着一柄细细的灵剑,脸色十分苍白,手也在微微发抖,似乎怕得厉害,但还是坚持一般,死死瞪着陆霄:“放,放开我师尊!”
“你师尊?”陆霄微微侧头,斜斜看了一眼陈悦麟。
他的目光并不如何凶恶,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表情,但是这一瞬间,陈悦麟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秋雨桐厉声道:“悦麟,你发什么疯!快走!”
陆霄缓缓回过头,他看着秋雨桐焦急的样子,忽然笑了:“所以,我现在又成了无恶不作的魔头。师尊不担心自己,反而担心我伤着你的掌门师兄,或者,伤着你疼爱的……新徒弟?”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沉,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了,握着秋雨桐胳膊的手,也越收越紧,秋雨桐几乎能听到,自己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
秋雨桐疼得厉害,却还是紧紧咬着牙,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挣扎,对于霄儿,他于理有亏,于情有欠,如今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受的,可是,这毕竟只是他一个人的错,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他勉强喘了口气,硬着头皮道:“霄儿,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你不要伤害他们。”
“如果我偏要伤害他们呢?”陆霄盯着他,目光冰冷到了极点,“师尊,你是先天剑体,你应该能够感觉到,如果我想屠了这里,也就是片刻的事,没有任何人能阻止——除了你。怎么样,师尊是不是,又想杀了我啊?”
陆霄想要……屠了这里?
秋雨桐呆呆望着自己的小徒弟,只觉得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浑身都有些发冷,他向来极爱面子,特别怕丢脸,可是此时此刻,他既不能伤了陆霄,又不能让陆霄伤了旁人……他确实万般对不起他的小徒弟,可是,可是这跟别人没有关系……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极其艰难地开了口,那声音几乎有些哀恳的意味了:“霄儿,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别伤害其他人,跟他们没有关系的,只杀我一个人,我绝不还手,好不好?我……我求你了。”
偌大的广场一片寂静,修真界向来规矩森严,大庭广众之下,师尊哀求徒弟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人难以言说。
陆霄涩声道:“你想用你的命,换他们的命?你还真是个大好人哪……也行,我答应你。”
他死死抓着秋雨桐的胳膊,轻轻咬了咬牙,忽然纵声长啸!
随着这声极其清越的长啸,广场中间那道深深的沟壑,顿时发出一阵古怪的“咔嚓咔嚓”声,竟然越裂越大,沟壑下面黑黝黝的,一眼望不到底,仿佛某种吃人的深渊!!
“乌六,乌七,我们走!”陆霄厉声道。
“是!”两名魔物齐声应道。
“且慢!”“慢着!”随着两声厉喝,白寒渊和桑灵溪同时轻跃而出,横剑挡在陆霄面前。
桑灵溪脸色苍白,一手紧紧按着胸口伤处,一手稳稳持着烟波绿,厉声道:“魔头,你要滚便滚,留下小师弟!”
“留人,滚。”白寒渊言简意赅。
陆霄盯着面前这两位大能修士,轻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师尊,看来你的师兄们,不肯让你以命换命呢。”
这个时候,秋雨桐也稍微冷静了些,他心中明白,此时此刻,这偌大的广场之上,没有任何人是陆霄的对手,而自己也根本没法真正地对陆霄动手,陆霄正在气头之上,这个时候再起争执,没有任何好处。
他正想劝说两位师兄离开,陆霄忽然轻声道:“师尊,我帮你问问你的掌门师兄,看看他愿不愿意,让我带走你。”
秋雨桐微微一愣,掌门师兄一向待他极好,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同意,让陆霄带走他?而且,他最不愿意的,就是看到自己的小徒弟,和掌门师兄起争执。
不等他回答,陆霄已经弯下腰,对着地上的谢晚亭轻声道:“谢城主,我用仙道盟主令,换你的小师弟,不知谢城主意下如何?”
谢晚亭微微一愣,没有回答。
但是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很好。”陆霄似乎意料之中一般,轻轻翘了翘嘴角,他往后伸出右手,乌六立刻将仙道盟主令,递到了陆霄手中。
陆霄将这枚乌黑的盟主令,轻轻放在谢晚亭面前,然后紧紧抓住秋雨桐的胳膊,纵身便往深渊中跳去!
“小师弟!”白寒渊狠狠一跺脚,冲到深渊旁边,便想跟着往下跳,桑灵溪急得脸都白了,握着烟波绿,也想跟着跳下去,谢晚亭厉声道:“寒渊,灵溪,给我回来!”
“掌门师兄!”白寒渊急道。
桑灵溪也急了:“师兄,那魔头把小师弟掳走了!难道盟主令,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谢晚亭喘了口气,漆黑的眼珠紧紧盯着两人:“记住,无论如何,都要以大局为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个魔头,暂时不会伤害小师弟的。”
就在三人说话间,广场中间那道深深的沟壑,悄无声息地合拢了,再也没有一丝缝隙。
……
秋雨桐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他在哪儿?
他……他怎么了?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慢慢回忆起来,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霄儿没有死,还成了魔界的御天魔皇……他伤了掌门师兄,自己又刺伤了他,他带着自己跳下了那道深渊,然后,自己就晕了过去……
秋雨桐呆呆望着头顶雪白的帐幔,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从之前的一片混乱中,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霄儿没有死,霄儿还活着,还活着……想到这里,秋雨桐忍不住眼眶一热,伸出一只手,用手背捂住了眼睛。
他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酸涩,又是担心,又是愧疚……他对不起他的小徒弟,他的小徒弟还活着,却已经成了魔皇……可是不管如何,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哪怕他恨自己,哪怕他想杀了自己。
过了许久许久,秋雨桐才定了定神,勉强爬了起来,而后他愣住了。
眼前是一间十分精致的屋子,天花板上垂下层层叠叠的雪白纱幕,精致的紫檀木雕花大床,画着山海云雾的薄薄屏风,朱雀造型的黄铜烛台之上,点着数十支粗大的鲛油蜡烛……一切都显得非常舒适,非常奢华,非常细心。
唯一的缺点是,这间屋子竟然没有门窗,墙壁都是用大块黑沉沉的花岗岩砌成,看起来十分压抑。
秋雨桐疑惑地下了床,又绕着墙壁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缝隙。
难道,这就是魔界的囚室?
可是作为囚室的话,条件未免也太好了一点,那些精致的烛台帐幔不说,方才他躺着的那张大床,也十分柔软舒适,连被子都是雪白的锦缎绣被。陆霄不是想报复自己吗?那就应该把自己关到水牢之类的地方,再加以各种刑罚折磨,那样才对啊……
秋雨桐疑惑了一会儿,又趴在墙上,努力摸着那些巨大的花岗岩,试图找出一点缝隙,就在他摸索的时候,忽听“咔啦啦——”一声轻响,旁边的墙壁之上,忽然翻转过一道厚重的石门,陆霄走了进来。
“……”秋雨桐傻傻地看着陆霄,整个人还维持着趴在墙上摸索的姿势。
陆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想出去?”
秋雨桐讪讪地收回了手,想起自己囚徒的身份,又赶紧坐回床沿边,竭力做出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咳咳,我就摸摸,没别的意思。”
陆霄没吭声,缓步走到他面前,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师尊,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在血狱秘境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秋雨桐眨了眨眼睛,他没有想到,陆霄会忽然问起这个问题,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了,但毕竟是自己做的事情,也只能自己承担后果,他想了一会儿,犹犹豫豫道:“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大概是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