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银光闪过。
长剑指向她的喉咙,太后被惊住退后一步,她看清了那兵器后,唇齿颤抖:“你、你——”
沈子昭执剑上前一步,被打湿的长发贴着他的脸颊,露出一双阴狠如幽狼的眼,他的剑尖无所顾及地步步紧逼:“我提醒过你,安分守己在你的宫里待着,不要来招惹皇后,你不守信用在先,我不介意明日就让当朝太后薨逝。”
太后被他的话击得一抖,反故作镇定笑道:“很好,你还记得与我交易了什么,心里便得知道好辛不得诞下皇子!否则如何控制朝臣之口?到时你再变卦,皇位传给你儿子,岂不耍得我们母子团团转?”
母子两字被她说出如此刺耳,沈子昭的剑尖瞬间挑进她的肩中,眼神一窒:“你真以为你是太后,孤就不敢动你吗?”
太后挣扎道:“啊!啊啊啊啊——”
这个向来沉稳寡言的皇帝居然暴怒之际,步步逼近,如同死神修罗般,屋外轰隆雷声大作,屋内忽明忽暗,太后跌倒在地:“来人啊!来人!”
沈子昭居高临下地瞪着她:“孤的话就撂在这里,若是她在后宫再伤到一点毫毛,孤便收回之前对你的承诺,沈见朝即刻被遣到边境!这辈子都别想与染指皇位!”
太后躲避着向后退去,捂住伤口冷笑道:“不可能的,见朝在朝中的地位早已如日中天,现在你想一句话把他遣走,就是故意吓哀家罢了!”
沈子昭与赵氏、沈见朝母子两人曾在一年前有过一个约定。这个约定按捺下沈见朝躁动篡位的心,按捺下太后不安算计的动机,令好辛能够一路畅通无阻地以将军坐到皇后之位。
那就是——沈子昭亲自写下御旨,以自己的皇位为交易,使太后与摄政王同意自己封好辛为后。
好辛若是任何一个普通大臣家的闺中女儿,本不需要他这般做,偏偏她是身后拥兵几十万的将军。军权看起来是他一定要封后的理由,也是太后沈见朝忌惮的理由。可却并不是如此。
沈子昭在上次对蛮之战前便已经将这条路铺好,心里想着,等凯旋归来,他便封好辛为后。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他便退位携他的阿辛隐退山野。
万万没想到……居然拖了这么久,其间还会发生这么多事,沈子昭觉得,若他现在再无作为,事态便不会受他的控制。他更想不到,他的阿辛居然在这座宫城中受此等屈辱!
盯着太后畏惧的眼神,沈子昭冷笑道,眼尾挑红:“你以为,若不是孤暗自吩咐调配,支持沈见朝的朝中势力又是从哪儿来的?”他紧紧以目光慑住她,决绝道,“为他的皇位铺路,是孤遵守约定,可你却敢动我的皇后,便是你违背承诺!孤能一句话让他登入云端,自然也能一句话让他重新滚落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耳边雷鸣声作响,轰隆一声。屋内烛火幽幽而燃,两人再相对无言。
太后原本以为沈子昭只会正常退位而让,却没想到他在让位之前还留了这样一手,成了桎梏他们的枷锁,只能由他的安排牵着走。
良久,太后咬了咬牙:“你这般心思缜密的程度……究竟何时学来的?”
此时沈子昭正踏出殿门一步,闻言嗤笑一声,转头道:“就在你送我去邻国为质的五年,孤在敌国摸爬滚打,受尽冷眼,若不逼敌至紧,便要反过来被迫。久而久之,也便懂得时刻留下退路、步步为营。说起来,还是要多谢你啊。”
衣袍扫过淋湿的门栏,门口瑟瑟发抖地跪着守夜听到声音的宫女,他冷冷看一眼,抬脚离开。
——即日起,太后赵氏永久禁闭朝鸾宫的圣旨达至下。
朝鸾宫宫门处则又是一人顶雨跪地,沈子昭从来不记得这人模样和名字,此刻却一字一句凉凉道:“江、黛、景。没记错吧?”
江黛景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模样凄惨怜人。
第57章 条件
江黛景跪坐在这,正是听说皇上回宫的消息,在此等着沈子昭——请罪。
她额头扣地:“臣妾该死,冒犯了皇后娘娘。”
“还有呢?”
“还、还有……在太后密闭朝鸾宫期间与其相见……”
“跟她透露外面的事?”
眄视目光游移在她身上,暴雨倾盆,沈子昭手上剑柄越握越紧,洪公公终于逮着他静止的身形,忙把始终高举的伞撑在了他头顶。
沈子昭看着缄默的江黛景,忽地笑了一瞬,说起一个不相关的话题:“你知道,余芷音是怎么死的吗?”
突然被提起的旧事中的名字她再熟悉不过,那人死后的尸体模样似还历历在目,江黛景打了个寒颤:“在朝鸾宫发疯时……被、被张统领所杀。”
对方的声音夹杂在雨里,沉而稳,眼神幽幽:“她是妃子,用的皆是满宫最好的药物,你不想知道,为何即使这样,她还是久久疯病不治,最后只能落个死去的下场吗?”
“为、为何……”
“因为她傻,所以太后愿意利用她,同她亲近,等她无用之时便像枯花一般丢掉,你看到今日太后对待皇后的手法了,不难想象曾经是如何对待余芷音的吧。”沈子昭的眼睛微微眯起,“对付有疯病的人尚且下手那样狠,你以为你的下场是什么?你知道今日朝鸾宫发生的一切,等你也成了那朵枯花后,恐怕就不止是被丢弃了吧?”
如遭雷击的江黛景双眼空洞地倒地,瘦小的肩膀不止地发着抖:“怎么会……怎么……”
沈子昭正视她:“你今晚对我说的话只有一句话够聪明,就是足够有自知之明,你的确该死——趁孤不在宫中就敢对皇后下手,孤恨不得将你们个个凌迟去喂狗,以泄心头之愤。”
一时竟说不清因这凉雨还是他的话寒冷刺骨,小姑娘竟被吓出了泪,心中愤屈,孤注一掷喊道:“陛下与皇后情深似海,臣妾知道!”她言语颤抖,哽咽道,“可陛下也曾陪臣妾一起……”
虽眼前人目冷面霜,可那曾共同放纸鸢时三月春风的温柔却不是假的,分明同出一双眼睛,为何性格却相差如此之多。
“你也曾陪我一起……”
“一起……”
“若你真有意的话,就更应好好去想想,令你动心的那人到底是谁。”沈子昭打断她,只觉这人可怜可悲万分,“这世间谁都有可能对你好,唯独不会是我。”
江黛景呆怔斜倒至地,望着铁石心肠的君王离去的身影,从哽咽到嚎啕。
君王悄声回到心上人的床边,看着睡熟的她,烦躁杂乱的心总算渐渐平息下来,他身上太冷,一路风雨交加,让他竟恐于去拥她入怀。便只好先去热水沐浴净身,把湿衣都换下后,才悄然躺到她身边。连夜奔波的疲惫在拥伊人入怀后才稍得纡解。
好辛冷不丁地突然道:“你与沈见朝和太后的交易,是不是要让位?”
原本该熟睡着的好辛突然发问,令沈子昭有些无措:“……你猜到了?”
的确是她愚钝了,曾经沈子昭就说过沈见朝不敢轻易动手,可他那般有野心的人,又怎会不惦记皇位,好辛思来想去,便只有沈子昭主动让位这一种解释。太后怕她诞下皇子后沈子昭会变卦,这才有了今日之事……她没把自己的推测讲出来,慢吞吞地只道:“你真要让位?”
沈子昭叹了一声,下颌抵在她发顶:“从为质出国那年起至今,勾心斗角我已经斗了八年,早厌倦了朝堂深宫,你也是不甘束缚的人,等南蛮平定后,我也能带阿辛归隐山野,做一对神仙眷侣有何不好?”
好辛的声音被被褥闷得轻而碎:“天下之主,九五之尊,这位置人人挤破了头都想坐,岂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若不能与阿辛长相厮守,安逸度年,荣华富贵于我皆如浮云。”
好辛在黑暗中眨眨眼睛:“可是……”
“阿辛,对不起。”他疲惫沉嗓中藏着苦,“让你受苦了。”
无论是今日,还是过去的几年,在好辛每次身处绝境之时,他总不在她身边。原本以为让位之事已经准备万全,却没想到也拖了这样久。费劲一切心思将她终于强硬地留在了自己身边,却无法护她周全,是他亏欠她。
对于沈子昭的这些敏感的心思,好辛没有多少察觉:“我真的没事,曾经做武将的人怎会软弱好捏。”她翻身靠在他上臂处,“只是罗之乐因我受了刑……真是你让她照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