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的危险。
不拿着鸟爪的另一只手始终紧攥着,好辛怕那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匕首刃片,余芷音上前一步,好辛便下意识退后一步。
看到她无意识地后退,余芷音眉间轻轻一蹙,原本兴奋的神色逐渐变得平静,又转而黯淡,最后痛苦,似承受了巨大的委屈般,她撅起嘴道:“你怕什么……”
她手指和脸上沾着黄鹂的血,或许也有豹子的血,有的是新的,有的已经干涸,黏黏糊糊地粘在一块,有腥味散发出来。一边说着,她还在固执地一般上前,委屈着:“你怕什么啊……”
“干嘛躲我……”
“我很吓人吗……”
“我不会伤害你的啊……”
好辛不停后退着,突然一道白光晃过,脸上似是落下了什么温热的液体,似晕染开的水彩画般,从尖细的下巴上滑下。
眼前是一片血红。
灼痛了她的眼睛。
她微微哑然,半响上下口轻轻一碰,吐出两个字。
芷音……
面前的余芷音双瞳细如针尖,眼睛却睁得大大的,面色迷茫而僵硬,破烂的衣衫轻拂,双膝徒然一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自背上穿刺而过的长矛尖头停在好辛的眉前,鲜血从上面一滴一滴地落下,汇成了一滩湖泊。
余芷音整个身体下一秒便倒在了地上,头侧歪着,眼神似恐慌似不甘,又似痛苦了许久终于得到解脱,她用尽全身力气将紧攥着的手伸到好辛脚下,慢慢地张开。
——其中的东西是一只鸟爪,与她另一只手的本为一对。
“留给你的……”
她留下了这句细若蚊咛的话,再无动作。任由着血越流越多,荒唐了半辈子的生命终于结束。好辛只觉得喉间似有什么压抑着的酸楚,逼得她急红了眼眶,想留下泪来,却只能生生憋在眼里,嘴唇张张合合,偏偏说不出一句话。
踉跄着站直身体,她向长矛射来的方向望去,是先前一直闻声不动的巡视宫城的禁军,此刻却动作利落整齐地瞬间涌入朝鸾宫,禁军头向太后和赵娥永行礼问好后,关切焦急地问好辛道:“将军!您没事吧!”
好辛脑中还一片空白,嗓子沙哑,半响才发出声音:“我、我没事……她死了……?”
“是,将军,她刚刚要袭击您!先前她就一直被关在芳矜宫中……不知为何今日跑了出来,这才冲撞了将……”
一记重踢,他被踹了个仰头倒,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下一秒又被一双手揪住衣领,对上的是好辛暴怒的双眼,他的那席话点燃了好辛胸腔的怒火,她斥道:“巡防宫城的规矩什么时候成了可以随便就地处决嫔妃的生死?!”
禁军头正视她:“禁军无权决定嫔妃的生死!但……这位芷贵人,陛下早已废掉了她的贵人身份,贬为庶人!”
好辛手一松,愣愣道:“什么……?”
她不在宫中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闹剧看够了,太后扶着赵娥永的手一步一步缓缓下台阶,走到好辛面前,长叹道:“余氏做这一切恐怕是早已有预谋,将军,听说令兄似乎与她有一点过节……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的豹子现在此时此刻应该……就在芳矜宫。”
赵娥永淡淡地睨了一眼好辛,若无其事地又撇开。
好辛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被喷射出的血迹,冷冷地看向又唱又和的太后与禁军两人,最后瞟了一眼赵娥永,怒气腾腾地踏出朝鸾宫的门。
太后看着她的背影,讥笑过后又叹了一声:“血气方刚,也未尝是好事啊……”
芳矜宫的大门紧闭,上面爬满了朝颜花,蜿蜒百转的藤蔓细长,生得温柔。
门口站着一左一右两个守卫,看到好辛颓然怔愣的样子皆不敢上前。
好辛道:“……这个宫被封了?为何?”
“将军有所不知,”其中一人道,“一直住在这个宫中的嫔妃是一位芷贵人,这位贵人是后宫中……呃,比较特殊的一位贵人,她常年患病,所以太后派人把这个封了。”
好辛狠狠地摁着自己的指节,压抑的血管微微跳起,她缓缓道:“让我进去。”
“这……恐怕……”
好辛正按捺着出拳的冲动。
“让她进去吧。”后方传来禁军头的声音,正是后脚跟着好辛过来的,得了他的指令,两位守卫二话不说推开了门。
这不推倒好,一推下去,把几人都看愣了。
好辛曾来过这个宫殿不止一次,记得这里曾荒芜阴森万分,起初还有一个诡异的血阵画在地上,门口还挂着辟邪的风铃。
微风吹开丝绦,花香萦绕鼻尖。彩蝶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扑飞,你追我赶。
乱花渐欲迷人眼,好辛再也忍不住,早已含在眼中的泪水决堤而出,泪水划过脸颊,落在地上的小嫩芽叶上。
芳矜宫完全变了副样子。
莺蝶嬉戏,生机勃勃,春意渐浓。
成了一个偌大的花院,再也不见曾经荒芜阴暗的半点影子。
她的小豹子在花丛中撒了欢地扑蝴蝶,在柔软的草席上翻滚了满身的泥土,仍不知不觉。
好辛再也忍不住她即将宣泄而出的情感,她边哭边笑,轻轻道:“……芷音,一个人栽种出了整座院子,一定很辛苦吧……”
玩得正欢的小豹子看到了它的主人,瞬间飞奔过来,伸出两只前爪站起身急切地挠她的膝盖,好辛直愣愣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院内繁花开遍,一簇簇地积集,生得正艳,不过须臾功夫,那娇盛的花树都枯了下去,繁花落尽,铺了满地凄伤。
——这座花院是余芷音送给好辛的礼物,奉献给她一生唯一的不知姓名的朋友。
第30章 真相
好辛不禁想,那时在朝鸾宫,余芷音一步步地向她走来时,是不是已经认出了她。
虽然她从未见过好辛这具身体,她也不知道好辛姓甚名谁,但好辛就是觉得,余芷音认出了她。
好辛眼神飘忽,直到禁军头叫了她好几声她才缓过神来。她默默问道:“她……是怎么逃出芳矜宫的。”
禁军头用目光询问两个守卫,两人皆作懵懂模样,只听好辛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张宣烨。”
“从前巡宫城的人不是你,最近新上的吧?”
“是,属下是陛下亲点任职的,以前的李大人被罢职了。”
好辛轻抬一下眉毛,皮笑肉不笑道:“你可知道,你口中的李大人,是我将军府的人?”
他面色一尴尬:“这……”
好辛呆呆地凝视着自己的脚尖,苦笑了一声。
陛下,你果然开始削减我的势力了吗?
顿了顿,好辛上下睨着他的形态,这人臂膀厚实,手上总是下意识按着剑柄,应是个武艺精湛的人,只是……年纪尚轻,不知究竟能不能担此重任。
好辛道:“我问你,你是刚听到朝鸾宫有动静就起身增派兵力的吗?”
“是……是啊。”
“撒谎!”毫无犹豫地揭穿他,好辛冷冷地钳住他的下颌,瞪目而视,“我起先被太后压制,你们分明在暗处,却按兵不动,直到余芷音出现!”
好辛冷笑道:“你们是准备好了计划杀她!”说到这,她竟有些微微无力了,掺和这些事里,神经始终绷得极紧,此刻有些头昏眼花,“到底是谁的旨意……”
小豹子仍在蹭她的脚,她眼前模模糊糊,越发觉得这个圈套似一张早早织就的罗网,只等她落下来。
沈子昭、太后、赵娥永、沈见朝、余芷音……
到底是谁在操控这一切……
好辛猛然抓住张宣烨的手腕:“张统领,帮我个忙。”
“将军请讲。”
“去查一个叫小同子的太监……越快越好!”
“不必了。”一道清凉的女声淡淡。
那质地如薄薄的玉石盘,半哑着开口。
自不远处突然传来,是赵娥永。
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她,微微侧头,身后的太监将一人押到好辛面前,的确是小同子本人。
赵娥永轻轻道:“太后知道你急求真相,派人将他抓来了。如何审问、处置皆在你。”
好辛冷笑道:“太后会这么好心?”
“随便你信不信。”赵娥永无所谓地转回身,“朝鸾宫内或许她是想借机踩压你,但这一切的步棋人并非是太后,她只是不想无故背罪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