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后讲,他的声音便越小,到最后已经是细若蚊蝇,好辛看着他,自己整张脸因兴奋而涌上了炽热之色,这次不仅是脑子在矫正,整个都开始重塑了,她仿佛听见有浪花在眼前冲刷、有风在耳边呼啸、有璀璨的烟花轰地一下子炸开,有声音在她周围叫唤着——
啊!!!他喜欢你啊!!!你一直心心念念着的人!!!他说他喜欢你!!!
整个人怔了有半分钟的时间,这个情况她也不是没猜到过……可期间种种误会令她有些动摇,心里本来欢喜的情绪都化作了虚无,此刻又被巨大的喜悦填充满满,只是苦于两人此刻的姿势实在不适合她有所惊喜的动作。好辛木木地道:“但是……但是……”
沈子昭继续道:“不知道你曾经自己猜测了些什么,或是有什么误会,但好辛,你相信我。以君王之名、以我的性命为誓——我喜欢你。”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
沈子昭也坐起身,轻咬下唇:“阿辛,没有任何利益性的目的,仅是为了满足我的愿望……如果可以,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皇后?仅是我的一点私心,我不想再经历那种,看着你渐渐离我远去的情景,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说到这,他的语气竟带了一点祈求,“我始终……留着后位,后宫的嫔妃,我从来没去见过她们,都只是虚设,为了维系朝中的关系,被很多大臣强行送入宫的,我和她们没有一点关系……”
“那罗之乐呢?”
沈子昭怔了片刻。
好辛凝视他:“你对她,也没有一点想法吗?”
沈子昭道:“没有。”
“可是你很信任她。”
“她在后宫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为我做事,成为我监视太后的眼睛。”沈子昭咬了咬唇,轻声道,“阿辛,你生气了?你是因为她才不想……”
“也不是。”好辛此情此景,竟出奇地冷静,她强压着心中的几乎汹涌而出的情感,慢慢道,“陛下……给我点时间可以吗?”
沈子昭微微低下头:“……是太唐突了,阿辛,是我不好,没有考虑你的心情,我只是……太心急了。”
心急到他自己也没想到压抑了这么多年的这些话居然在此刻讲了出来。
与阿辛蛮族脱险、看着她身死帐前、亦或是此次换魂的风险……
每一次的冒险,对他都是一种凌迟折磨,他已经害怕了,失而复得的欣喜让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他只想让这个姑娘完全地属于自己,他想把她牢牢地绑在身边。
可是……
沈子昭苦笑道:“我不急……等你好好考虑后再回复我吧。”
两人同时沉默着下床穿鞋,好辛整个人已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强撑着脸色方能不被看出端倪,连两只鞋左右脚穿反都没有意识到,她问道:“陛下,咱们之前是遇到刺客了吗?”
“嗯。”
“那!那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猛地转身,动作太过激烈,她倏然感到腹前的一阵刺痛,不禁微微躬下身,扶住小腹。
答案已经了然于胸,这具身体当初由沈子昭掌管,这说明他也被刺中了?
所以是——他们两个人都被刺杀了?然后奇迹般地换回了身体?
沈子昭的衣衫已经穿戴妥当,伸手扶住她的身形,微微皱眉:“我没事,放心吧,一会儿我得去审刺客,你回帐好好休息。”
好辛急忙道:“我也去!”
“阿辛,你受伤了,还是多多休息更好。”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奏禀声:“陛下,众人已在候着了。”是洪公公。
好辛一个激灵,生怕他进来,一个侧身躲到屏风后面,若被人发现当朝将军和皇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刚在榻上躺过的关系,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沈子昭也猜到好辛的小心思,向她点头一下,便掀开帐门,先脚离去。
洪公公奉承的声音随着沈子昭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好辛的一颗心才可算放下,紧张地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事实上这抹汗从她开始与沈子昭讲话时就开始存在了。
……真是要命了。
这回是真的要命了。
好辛在屏风后猛地跳起来,疯狂地手舞足蹈,憋着嘴里没骂出口的脏话好一阵嘚瑟,实在不够发泄不出内心的欢雀,双手握拳在屏风上不停锤击,在心里疯狂呐喊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沈子昭说他喜欢我!!!
是真的!!!这回是真的!!!!
是否为后已经是次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她终于知道了喜欢之人的心意!
她根本没有发现,此时此刻她偏偏完全忘记了“君臣鸿沟”之说,全心全意地脑中都是沈子昭向她承认的感情。
原来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足以跨越这些想法,是这么简单又美妙的事情啊。
女将大人像个初尝恋爱蜜糖的小女孩,幼稚地躺在地上拳打脚踢,久久不能平静,待完全接受这个事实后,她一脸豪迈地掀开帐门,在门口叉腰直立。
天看起来更蓝了,云更白了,她的腰板更硬实了,现在就是让她和千里马赛跑,她自诩也绝不会输!
好在此刻帐门口并没有卫兵,想来是刚刚沈子昭将他们调离走,方便好辛回去。
好辛就在营帐外的草地上,连坐五十个仰卧起坐,二十个俯卧撑,八十个单腿跳,若干个后滚翻,倒立一炷香,又仰天长啸半分钟后,终于觉得自己的内心逐渐平复了下来。
平复下来后,自然就要以正常的姿态去听沈子昭审问刺客的事。路上偶然遇到士兵,皆向她行礼道:“将军大人。”
许久没被这样叫过了,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一时间为找回了自己的身体而爽得起飞,偷笑不停。
走到审讯的营帐前,就听到账内沈见朝的声音大吼出声:“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栽赃皇室,是你能承担得起的罪责吗?!”
默默地收回了想踏进帐内的脚,好辛打算还是在外面听听就行了,实在不想见沈见朝那厮的嘴脸。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刺客莫非是沈见朝派来的?杀谁?沈子昭,还是她?
若是沈子昭死了,他还没有子嗣,现在能继任皇位的只有同样流淌着、皇族血液的沈见朝。沈见朝自然是嫌疑最高的人。
若是她好辛死了,就意味着几十万的甲羽红缨军群龙无首,将位空悬,虎符无人掌管,沈子昭在军方的势力大大减弱。而这种时候自然要用一位新的将领堵上这个空子,若此人若来自沈见朝,那他就在军方有了一股庞大的势力。
所以追根究底,沈子昭和她被刺杀的几率差不多……好像都有可能。
反正这刀子终归是捅进了两人的身体,这刺客也不算亏了。
只在思虑之间,帐门发出声动,她一看过去,只见两位士兵押着那个黑色紧身衣的刺客,已经审完带出帐外,不知要押去哪里。
不过八成是去处死了。
好辛有点怔然:刺杀天子这么大的事难道不需要再多加盘问,确认幕后主使和他们的计划吗?居然这么快就草草问斩了?
沉下心,她继续听着帐内的声音,这帐布的材质特殊,按照平常人定是一句话都听不清,但习武之人耳清目明,较之常人有远超之资,现下帐内的说话声自然逃不过她的耳朵。
她听见沈子昭道:“……平时教你的到关键时刻都没有用了?既然知道是他在污蔑你,听到这种话时就应该立刻除之而后快。”他压低了声音,“死人不说话,你才有说话的机会。”
平静无波,却句句残忍无情。
第22章 回京
好辛趴在帐门边,轻轻吞咽了一下口水,默默地走开。
春风料峭,卷着尘土而来,竟让人觉出有些冷意。她抱着肩膀,呵出一口气,走到置箭处,木然地拿起栏杆前的羽箭,熟练地拉开弓弦,对准箭靶,偏出中心一寸。
……已经太久没有用这具身体拉弓了,竟有些手生。
好辛心事重重地再次拉开弓弦,不停地练习着拉弓的姿势,最后疲惫地将它放下,脑中始终回想着沈子昭的话。
她怎么就忘了呢,沈子昭,毕竟是君王啊。
最是无情帝王家,她上辈子不正是因此而死吗?
就算沈子昭对她的心意是真的,但她真的能放下君臣之间的芥蒂、忍受后宫嫔妃们的簇拥,去做他的皇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