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求揉了揉眉心,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现今宋琪哪根筋搭错了,这几天天天打她电话,她这两天忙着项目收尾没搭理,现在倒是可以好好查一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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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别墅里,何太太呆呆坐在客厅里,目光有几分空洞。丈夫已经好几日不曾回家了,儿子女儿不上学的时候也不爱着家,就在五分钟前,女儿照例浓妆艳抹地下楼来,敷衍掉自己喊她吃饭的叮嘱,匆忙开门离去,赴她那一堆狐朋狗友的约。
何太太也不知这场婚姻里最委屈的究竟是谁。
是被棒打鸳鸯、被迫不情不愿地娶了她这个长辈硬塞过来的未婚妻的何久行?还是她这个不受丈夫待见却享尽富贵清闲的何太太?又或者是两个物质条件丰盛却有一对相敬如冰的父母、家庭氛围冷淡的子女?
何太太虽说与丈夫何久行门当户对,但她的家族却从来奉行着老一套的观念,不仅仅是多子多福同父兄弟姐妹多达十来个,也不仅仅是儿子才能继承家业、女儿只能一副嫁妆嫁出去,还有她们自幼受到的教育都让她在这场婚姻里只能任人摆布。
或许早在出生时她一生的命运就被定好了,一生锦衣玉食,却永远要依附他人。
何太太叹了口气,她站起身,吩咐阿姨给她准备做保养的东西去了。
☆、第 2 章
宋琪有些无措地看着再一次没有打通的手机。
十八年了,她这几日要寻找女儿时才恍然惊觉,她对自己的女儿竟然是一无所知。
从女儿六岁离家上学以后,她似乎真的跟女儿见面都少,每年只有过年在年迈的父母家吃年夜饭见一面,不用关心女儿日常生活学习,不用负担女儿任何开销用度,以至于如今她竟不知女儿究竟在哪所高中就读,女儿的联系方式也只有从父母那里找到的、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买的手机的号码。
“琪琪。”
何久行看见宋琪面上的忧郁,心疼地走过来,将手机从她的手中抽走,将她的手合在手心,柔声问:“怎么,小求还是没有接电话吗?”
“她……可能学习比较忙。”宋琪有几分担忧地皱起眉头,温柔地为女儿开脱,“或许她压力大,心情不好,她们上课也许开着静音呢?”
“哼。”何久行本来温和的面容上因着宋琪这几句劝说染上了几分不悦,他将手机拿到手中,再次拨号,“学习压力大心情不好就能不接母亲电话了?就算上课没听见不会回个电话?这都几天了,就没打通过!惯得她!我来打!我就不信——”
“喂?”
电话接通了,少女平静的声音响在听筒里,有几分失真:“抱歉母亲,这几日有些忙碌。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哼!”何久行不悦地冷哼,“忙到连个电话也没时间回?你妈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你就是这么孝敬她的?你——”
电话“啪”地挂断了。
何求知道听筒对面是她生理学上的父亲,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有必要照顾这十八年未见一面的父亲的情绪,恭敬地听他训斥。感情上她不欠这位生理学父亲任何东西,物质上倒是有一颗精子的债务,但也不需要她用逆来顺受偿还。
最重要的是,何久行不过是个商人,成功的商人也只个商人,而何求作为科学界年轻一辈里最有价值的人物之一,何久行掌握不了她的命运,她不用忍辱负重。
那边何求不当一回事,何久行却是听着听筒里的“嘀”“嘀”声气炸了肺。他咬着牙,几次深呼吸,想着这个女儿他毕竟亏欠了十八年,这才重新心平气和了下来,准备再打过去,并且说话的口气也要柔和一些。
“久行、久行!你别生气!小求以前脾气没这么坏的!她可能是、可能是叛逆期到了!也是我这个当妈的没本事,都没钱给她买漂亮衣服首饰——”
何久行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怒火腾的一下又冒了出来,他冷哼一声,怒道:“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就算是叛逆期,也没有因为衣服首饰就对长辈大发脾气的道理!何况你一个人把她带大多不容易?不知道体谅一下当母亲的幸苦?喜欢衣服首饰我给她多少钱都行,但这是三观问题!等之后必须好好说说她!”
“好好好,你先消消气,孩子也不容易。”宋琪给何久行顺气,拉着他坐下,将手机从他手中抽出来,低头拨号,“你先缓缓情绪,我先跟她说,啊。”
“喂,母亲。”
何求接电话的声音依旧是平静而理智的,完全没有受到刚才那个小插曲的影响。因着手机是外放的,何久行自然也听到了,他皱皱眉,隐约觉得他这几天在宋琪叙述下建立的对何求的印象有几分偏差。
“小求啊,怎么突然挂电话?刚刚那是你爸,你再不高兴他说你,也没有晚辈挂长辈电话的道理呀!来,给你爸道个歉!”
何求安静了一瞬,继而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就带了几分隐约的笑意,但那几分通讯的失真又让那笑意更像是人的错觉:“那真是抱歉了。毕竟母亲您自我小时候就告诉我我没有父亲,突然有个男声在电话那头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还以为是谁打错了。”
何求本来就觉得母亲脑回路奇特,而根据她的调查,当年父母的经历就是一部烂俗的三流言情小说,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生父应该是个不辨是非的恋爱脑,所以,她并不准备理会他给自己找气生。
但是刚才宋琪的几句话却让她意识到了,生父对她的所谓“颐指气使”可能并不是脑子有坑,而是她那个脑回路奇特的生母在他面前误导了什么。
既然这样,只要对面是个可以交流有基本判断能力的普通成年人,她并非不可以费几句口舌与他交流一番——毕竟,何求虽不喜欢白费力气,但除非是布局需要,只要有可能,她最恨的,就是被人冤枉,无论是谁。
她不恨被人牺牲被人委屈,只要别人心里明白事情的真相,再选择牺牲她去保护做错事的人,那不过是各凭手段,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亲疏有别?但她却厌恨于他人受到蒙蔽冤枉了她,不是像一些人所求的所谓的重要的人的理解,谢安的不想被冤枉的对象,囊括了所有人,无论重要与否——哪怕是死人,临死前若并非她算计地在心里冤枉了她,她内心也多少都会有几分不舒坦。
“你——”
宋琪一瞬间有几分无言以对,却听何求平静到甚至十分温和的声音传来:“我还没有见过我的父亲呢。刚刚是有几分反应不过来,毕竟开口就是您一人辛辛苦苦将我拉扯到大什么的,完全没有实感啊,毕竟,六岁以后,您甚至没有在我身上花过半分精力或者一毛钱。”
何求甚至礼貌性地笑了一声:“学杂费靠义务教育和贫困生补助,生活费全部靠奖学金,每年只在年夜饭时与您见一面,其他时候您完全想不起来有我这么个人,您一直不知道我在哪所学校、什么时候放假、放假时住在哪里怎么吃饭睡觉之类的。
“至于在六岁以前我无法自己生存的时候,我记事早,一两岁的事情我就有印象,三四岁的时光我至今清晰如昨——
“从来只能捡亲戚朋友不要的旧衣服穿,以及从没吃过一顿饱饭,饭桌上从不准我沾一点荤腥,在我身上的花费少得可怜……
“毕竟,你虽然有工作,但所有工资全部用来倾尽所能满足你那对好侄子好侄女的营养需求和攀比心理了啊。
“何况在你为了给你好侄女好侄子买电脑而把我赶出来之前,你给我的,就从没有和颜悦色,只有毫不讲理的斥责与打骂啊!”
☆、第 3 章
何求慢条斯理地说完这一番本不该用如此平静的口吻叙述出来的话语,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一瞬,直到宋琪的啜泣声响起——
“你……你在怨我啊!”宋琪掩面痛哭,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你是我的女儿,为什么不能体谅一下妈妈呢?妈妈也想给你买玩具、买新衣服、买好吃的、买价格高昂的手机电脑,但妈妈没钱啊!”
“你怪我对小景小元好,但他们都是亲戚啊!他们住在我们家,我们怎么能不好好待他们呢?传出去别人会说妈妈自私自利不识大体的!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不懂事,妈妈的名声坏了,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