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如果没有雪儿,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是自由的,我不是您的傀儡,不是您实现理想的工具!”
“该我的责任,我不会逃避,但我的爱情,您也无权阻挠!”
……
不悦的,愤怒的,震惊的,失望的,疲惫的,苍老的,一张亲切威严的面孔换上了不同的神情;
一个个画面闪过,争吵,斥骂,禁闭,家法,冷着脸不发一言,最后终于妥协;
黑发渐渐不再,灰白色越发显眼,最后似乎是白发苍苍……
……
“这是我自己刻的玉佩,我知道它不够漂亮配不上你,但是——你先将就一下好不好,等我再练练手再给你刻新的。”
“雪儿,你等我,我一定会求得我爹同意的。”
“雪儿,我要去打仗了,等我立功,我爹一定不会再阻止你进门了!”
“雪儿,对不起,我爹把我关起来了,我会想办法娶你的,你一定要等我啊!”
“雪儿!我爹同意了!等我这次回来,我们就成亲!”
“雪儿,你终于是我的妻子了!”
……
云舒睁开眼睛,天还黑着,他却再没了睡意。
记忆的片段接连闪过,他的雪儿,他竟然忘了她,还有爹,应该很老了,自己二十余年不能守在父亲身边尽孝——
记忆还断断续续连不起来,他原来是个将军啊,这里好像确实是边关和蛮夷打仗的战场附近,不过如今蛮夷已经被唐归唐元帅灭了国,边境安宁。
如果驻军还在这里,会不会有老将军能够认得他的?
他要不要想法子去城里镇守的军营里看一眼?
虽然驻军撤掉大半,但总归还有人留下来驻守,说不定就有故人在呢?
还有谢安,他是什么人?
为什么谢安会有自己亲手雕刻送给妻子的玉佩?
是自己妻子所在家道中落器物流落在外,还是谢安其实是妻子的子侄晚辈?
他早就猜测“谢安”这个名字大概率是个假名,就不知道他的真名到底是什么,是否和妻子有什么关联?
问题太多了,但云舒迫切地想要找回过去的记忆,只是如今知道的太少,只知道妻子闺名雪儿,或许还有自己的名字或者什么是一个“榷”字?
还有他觉得“叶”这个姓很熟悉,不知道是他的姓氏还是妻子的姓氏,可想想姓叶的人并不少见,他不免又添了几分苦恼。
云舒想得头痛,索性直接起身。
他现在很想去问问这块玉佩的来历,却又觉得有几分唐突,想到珠儿和那位谢公子玩得不错,便决定将此事托付给女儿。
☆、番外一(4)
谢安坐在院子里分拣草药,珠儿就在一旁托腮看着,听谢安时不时地告诉她这是什么药那是什么药药性如何。
大概半个时辰,谢安就直起腰来歇息,她这身体就如一根被绷得紧紧的头发,指不定什么时候绷断了突然发病,她还真不敢让自己太过劳累。
谢安歇了拣药,珠儿自然也就歇了听课,她起身坐到谢安的身边,开口问她:“谢安,你那块玉佩是哪来的呀?”
谢安看了她一眼,突然打听起了这个?
是有谁见过类似的玉佩吗?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毕竟这玉佩就是个私人物品,没有任何额外作用,何况她如今一介白身,命不久矣,也不是很在意别人有所图谋。
她温和地笑了一下,道:“这是先父送给家母的定情之物。
“我是个遗腹子,没见过父亲,母亲因为父亲的死整天疯疯癫癫的,长居于佛堂,我是跟在祖父身边长大的。
“祖父怜我幼年失怙,便将先父与家母的定情信物交到了我手里,使我能睹物思人,不必太过伤怀。”
听见谢安这么说,珠儿肉眼可见地不安了起来:“啊?这么重要!那、那我把它打碎了——”
谢安笑着揉了揉珠儿的脑袋,道:“并不是特别重要。我年已二十又六,早已不是脆弱到需要父母抚慰的年纪了,何况,到底是个死物,死物如何能够寄情呢?我带在身边的本意是为了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祖父有所慰藉,如今也不需要了。”
……
云舒听珠儿原模原样学给他听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块玉佩是自己亲手雕刻送给妻子的,谢安又说是他父母的定情信物,这么一一对照,岂不是、岂不是,谢安是自己的儿子吗?
云舒如今的妻子说过,捡到他的时候一场战役才结束没有多久,自己所在的位置离战场也不是很远,自己身上还穿着甲胄——打扫战场的士兵没有发现自己这个伤员,那么自己被报上一个死亡也不是什么奇事。
如果雪儿那时候已经怀孕了,可不就觉得是个遗腹子?
算算年纪,也对的上。
王珠可不知道她爹在想什么,她对于云舒的过去一无所知,甚至她都没有发现她爹情绪不对,说完了话就跑出去玩去了。
云舒的情绪则完全无法平静,他急着问清楚雪儿和父亲的现状,尤其是在谢安的口中,雪儿疯疯癫癫久居佛堂,父亲“如今也不需要了”?,究竟是何等状况!
但他对于过去的回忆尚十分贫瘠,作为一个父亲,他自认为不能不负责任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地面对自己的孩子,尤其是他还要从他的孩子口中得到消息,以及于这个孩子他从未尽过养育之责。
从珠儿身上可以看出,云舒的爱情观虽然有些迷,但在父亲一职上,他的确十分称职,绝对足够负责、足够耐心,比之这个时代传统的父亲更为接近另一个时代。
所以,他至少要把过去的回忆全部拾起,在如今的条件下尽全力给孩子补偿和父爱,竭尽全力地去尽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
他怎么能一见面就向孩子索求消息呢?
那算是什么父亲!
这几日的云舒显得十分暴躁,记忆就那么不上不下的吊着,他也没有其他熟悉的东西刺激他触景生情,有用的信息半点也没有,他甚至连谢安姓什么、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憋了几天,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假作偶遇去见了谢安,想套几句话出来。
“谢公子,你的母亲是不是姓叶?”
“前辈怎么知道?”谢安微微讶然地看了云舒一眼,心想这是忍不住来套话了吗,果然是他认出那块玉佩的,可是这位失忆的仁兄之前到底是何身份,居然能够认出那块按理说十分私人的玉佩?
难道是唐榷帐下听用的亲卫,全程围观过唐榷的雕刻过程?
还是当时前途无量的小将,去寻唐榷议事时正好撞见过唐榷的雕刻?
可是这么一来,他想起来的为什么是自己的母姓而非父姓?
难道是唐榷的情敌?
“你父亲,名中有个榷字?”
“先父单名讳榷。”
云舒点了点头,忍了又忍,还是把最关键的一句话问出了口:“你不姓谢吧?”
谢安笑了一下,没有应答,算是默认了。
她姓不姓谢不是秘密——多稀奇啊,怎么也是京城勋贵大族的子弟,出门在外化个名怎么了,关键点是在于她姓唐啊。
姓唐这种一旦猜出来就很容易推出她的身份的信息她怎么也不会说的,就算是她生父的战友、生母的追求者一类“自己人”她也不会说的,身份不明,她怎么确定此人是否可靠,就算曾经可靠,如今失了记忆,也可以算作另外一个人了。
毕竟,唐归死了啊,如果没死透,相信皇帝和宰相都很乐意再帮忙补一刀的。
不过,这人要是找她是希望能够找回以前的记忆她还是乐意帮一把的。
这人她虽然不认识,但基本可以肯定是军中的人,至于暴露她的身份,这里离京城还是很远的,无意中遇到熟人说漏嘴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至于此人的主动行为——谢安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不管这人是谁,谢安死前都不可能回到京城。
至于临摹画像,说实话,谢安能欣赏这个时期的各种画作,但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哪种画,都讲究“在意不在形”。
谢安再喜欢古典华国风的画作,也不能昧着良心讲这个时期的画作对找人有什么正面意义。
——哪怕是工笔呢,画得再好的工笔人像,或许能看出几分美丑,或许还能完美复刻一个人的气质,但要说一个人的五官要通过一幅画像想象出来,那只能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