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仅此而已,陆眠星没表现出更大的兴趣来, 似乎是在想一件很重要, 很难抉择的事。
陆眠星在做决定的时候就会磨磨蹭蹭地看自己的指甲盖, 薄桢言知道这是她的一个习惯, 并没有出声打断陆眠星,只是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的指甲盖。
指甲盖被修剪的整整齐齐, 透着淡淡的粉色,像个满月,十分秀气。
陆眠星纠结地看着自己的指甲盖,脑子有点空,身体只是本能反应, 如果不是那阵因为风轻轻带过来的薄荷味,她一点也没发现身边的存在。不过身边这个存在越是这样安静,存在感就越强。
记忆有偏差,她也不确定先说离开的究竟是薄桢言还是她自己。
薄桢言的日记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很多事还是不清楚,直白的说她一点都不记得。意思就是,她失去了一段记忆。记忆里是什么,她不知道。
现在这种岁月静好的画面就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日记薄桢言分明是说自己不告而别。
她的记忆分明没有这一段,只有出国后的记忆。孤儿院那段回忆也是。
她得记起来发生了什么,才能决定她要不要和薄桢言好好相处。
陆眠星抬起头来,勇气非凡,浅色的杏眸中晕着光,不像之前那样看起来没想法了,浑身透着一种“求知欲”。
她认真地说:“薄桢言,我得记起来。”
说得底气十足,带着不可反驳的强硬态度,如果没听后面一句话还以为是什么失忆文里的台词。
“记起来才能知道到底是谁先喜欢谁的。”
薄桢言被脑回路清奇的陆眠星惹笑,眼尾翘着,挑着丝笑,若有所思地看着陆眠星。
小姑娘气鼓鼓的,才把思索了好久的问题想出了些苗头,认真的样子十分可爱。
陆眠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被薄桢言边笑边盯,霎时脸红起来,像天边晚霞飞上眉梢。
“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你。”很明显。
薄桢言回答得理所应当。
气急败坏的陆眠星好像一瞬被人踩住尾巴,没声了,也没气了。这画面更是似曾相识了。
薄桢言的确是在看她,可能心里还在笑她,不,脸上也在笑。陆眠星更绝望了。
自己最了解自己,自己可是个连生气都能笑出来的人,陆眠星也有点想笑。可架子还在这,不能笑。笑了还有什么气势。
给自己做完心里工作,陆眠星只好忍着笑,装作若无其事非常理解地说道,殊不知自己一副心理活动都写在脸上:
“好看你就多看几眼。”
薄桢言应:“好。”
唇角弧度慢慢上扬,肆无忌惮看着陆眠星。
陆眠星:“……”她在自取其辱--跟一个不喜形于色的人比谁更淡定。
砸自己招牌了。
陆眠星一副假淡定的样子,一瞬间把薄桢言拉回了很怀念的从前。陆眠星忘了很多事,但性子终究没变。无论语气还是其他。都很熟悉。
陆眠星淡定之下,手心已经被掐出一个印来,和薄桢言视线相撞,不仅诚实地躲开还补了一句:“你还是别多看几眼了,我折寿。”
“嗯。”
听见薄桢言这声“嗯”的陆眠星:“……”她恨薄桢言是机器人。气得差点想直接撂挑子跑。
薄桢言又非常温柔,很体谅地说:“不用记起来也可以,我先喜欢你的。”
……不,薄桢言不是机器人。她是。
陆眠星机械地,缓缓把视线重新移到薄桢言身上,眼底满是一副“我都明白不要骗我骗我没结果我没有心的”的长弹幕。
随后陆眠星异常决绝地扭过头,不再看薄桢言,假意看窗外的风景。
这天气真好。
她原来不知道薄桢言原来也能这么气人。她也得承认,她有心,而且很在意。
空气中弥漫着奇诡的气氛,被清隽的声音打破,话像小石子丢进湖泊里荡出一阵涟漪,“是我先喜欢你的。”
陆眠星眉眼一跳,没有动作。
脑子已经开始天人大战。
“七年前,还是现在。”
不仅是眉眼,连心脏都跳的越来越快了。
的确很危险。她想逃。但听见下一句话,她改变主意了。
薄桢言没往下说,反而提醒了下自己的脸:“陆眠星你脸很红。”
嗯……
“穿太多被热的。”
明明都快入冬了,还一副嘴硬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被热的。
陆眠星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小外套,囧的脸更红了,战略性地咳嗽了声:“你还有什么事吗?”
薄桢言眸轻微敛起,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的指尖搭在桌边轻敲了下,泄露出此刻的紧张。
“轩轩想给你过生日。我来问问你同不同意。”
“轩轩吗?他要给我过生日?”
“嗯。不信的话我打给轩轩,让他自己说。”后半句话扬起几个音,不容拒绝。
“不……不…不用了。”
-
陆眠星再怎么也不会把情绪带到小朋友身上,所以薄桢言说什么都信。
轩轩要给自己过生日,自己总不能说不过吧。
福利院在郊外,公交车像是销声匿迹一般,等了一个小时也没个影子。
郊外不仅公交少,连等公交的人都鲜有,公交站只有两个人,隔得远远站着。
陆眠星背对着薄桢言,距离拉得很远,生怕自己做些反常的举动被薄桢言发现,比如说发脾气什么的。
偏偏还没有药物控制,这种情况比想象中来得早一些。
陆眠星闭眼努力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无果。
弹开手机界面,想给路沉舟发了消息。
【路沉舟,我好像发……】
删掉。
陆眠星深吸了口气,掐黑了屏幕,头开始疼了,突然的眩晕感让她站都不站不稳,要不是扶着柱子,陆眠星也怕自己摔倒。
得转移注意力。
忍着头疼,陆眠星微微侧眸看了薄桢言一眼。
薄桢言站在公交站牌旁,天慢慢暗下来,余晖落在角落,余留的几分光落在肩上,落在一半的侧颜上,那双桃花眼恰巧撞上她的视线,四目相对之下,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挑起丝弧度。月朗清疏的那份笑容,真的很招人。
陆眠星松了口气,头依旧疼,但好像,好一点了。
陆眠星想,如果是她一个人在等公交车,恐怕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是因为薄桢言。薄桢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救了她很多次了。
上学的时候她虽然一副乐观向上的样子,但还是会贴上自我怀疑的标签,写很多低落的话,有一天有一段话被一个神秘人看到,给她折了一个星星。
她想起来,在她课本里的那颗折好的星星。她保存了很久。
她写道,“我身在宇宙之中,是个渺小的存在。很多时候我觉得我不是我,这世界也没有我,这样渺小的我一无是处,是无垠宇宙中的尘埃,垃圾。我没有被赋予任何意义,我不配存在。”
折好的那颗星星里说:【你不是宇宙垃圾,你会是一个人的星星,被赋予意义。】
薄桢言的日记里也有这句话。
-
陆眠星缓了缓神,走近公交站牌,公交站牌上排列着几条路线,殊途同归都是福利院。可没有一路公交车经过这个站。
夜幕降临,天色暗下来,彻底宣告这几路公交车罢工。
去福利院的时间没挑好。连公交车都不作美。
薄桢言解释道:“我看没有公交车已经打车了,很快就到。”
陆眠星站在薄桢言身边,轻轻道:“谢谢你。”
薄桢言没想过陆眠星这么快的感谢,迟疑了一阵才道:“不用谢。”
陆眠星点了点头,“薄桢言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陆眠星声音清透,听着很入耳,眼睛也盯着人看,态度很真诚。
“对不起,我偷看了你的日记。”
生病的她有时候的确把这个世界臆想的太坏了。
在国外的时候,薄桢言也没有挂她打过去的电话,反而听了几句一问候是被她嘟得挂掉,气得薄桢言在日记里那句话划掉了,依稀能看到几个字。
——你回来好不好。
薄桢言没找她是因为之后那个号码再也没打通过。
她消失在哪,薄桢言都不知道。
她为什么离开,怎么离开,被谁带着离开的,她都不记得,甚至电话的这段记忆都可能经过了自己的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