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越听了脸上露出笑容,道:
“大师么,在我心中算。
其实,这嫁衣是王上亲手设计的。”
凌霄不妨听到这样的答案,愣了一愣,心下难免失落。
琴越没有错过她的任何一个小表情,道:
“王上一番心意,我自不忍辜负,索性直接拿过来用了。”
凌霄道:
“很美。
只是我觉得还有一个小小的细节,若能改进一下,突出姑娘的婀娜腰线,必定更加完美。”
“是么?”
琴越咬着唇,又到铜镜前看了一番。
凌霄道:
“不知琴越姑娘以为如何呢?”
瑞橘亦在旁边附和了几句,琴越果然被说动了,说要亲自去绣坊。
凌霄和瑞橘一同过去,琴越去同绣娘交涉,迎面出来个三十左右的女子请了凌霄二人道:
“二位姑娘可先在这边休息。”
把她们引到大厅侧边的一间小屋内,凌霄一踏进去,见瑞橘小声提醒,定睛一看,门内站着一位白衣男子,他闻声转过来时,眼底一颗褐色泪痣表明了身份。
原来这李公子神通广大,竟然已经再次等着了。
凌霄这次得已亲见这位李公子,见他长相明朗,见到凌霄先是一笑,大有冬日暖阳的和煦温暖感觉。
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欲要行礼,被凌霄止住,道:
“李公子不必多礼,咱们坐下说吧。”
李誉侠道:
“请。”
让凌霄先坐下,自己才就座。
只是那双眼睛不知为何,总是瞧着凌霄。
凌霄轻咳了一声,道:
“李公子,真是我娘委托你过来找我的么?”
“如何不是。
大元如今流寇作乱,公主又在异国音讯不知,琪嫔娘娘是时刻牵挂着。
正巧得知我要随商队过来,便将此事委托给我,让我务必要带公主回去。”
“可是,这里怕不是这么轻易能够离开的。”
凌霄道。
李誉侠道:
“咱们唯有暗度陈仓罢了。
公主莫要慌乱,待我安顿好这一切,便接公主出城。
只是公主需要做好准备,以便随时离开。”
见凌霄沉默不语,又问道:
“公主可是还有什么疑虑?”
凌霄在此地唯有一人牵挂于心,但她很快摇摇头,道:
“没有。
咱们大约什么时候能离开?”
“这个,草民也说不好。
只能说是尽快,到时候我会联系公主。
另外,还有一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誉侠望着凌霄说道。
凌霄道:
“李公子有什么话还请尽管说来。”
凌霄观察着李誉侠的一举一动,判断着他的用意。
李誉侠道:
“公主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和琪嫔娘娘素不相识,会答应她这个请求?”
凌霄道:
“李公子侠肝义胆,也未可知。”
她的确没有完全相信他。
但是李誉侠显然很聪明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李誉侠笑了,他笑的时候眼睛熠熠生光,道:
“公主,我知你。
咱们小时候其实就见过了,我知道公主的性子,表面上最是淡定,但心中又最是剔透,有许多旁人都无法察觉的细小心思。”
凌霄道:
“公子勿怪,我并不是怀疑你什么。”
“这些话,其实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诉公主。
但今日我亲见了公主,便知道必须告诉公主。
我游学多年,归家之时,京城早不复当初了。
琪嫔娘娘重病在身,其实已经有些时日了,听闻我要随商队出发,亲自求到我跟前,要我带你到一个安全之处。
这个安全之处并不是指京城。
因为现在京城早就已经不太平了,她要我将你安置在燕国,那里目前还算的太平,又置办金银若干,让我到时候转交给你。”
“我娘,如何了?
她竟然不让我回京,她重病在身,我怎可自己独享太平安逸,而弃她于不顾。”
凌霄欲要站起来,却觉得天旋地转,手撑在桌上慢慢恢复过来,冷静道:
“我要回京,越快越好。
拜托李公子从中周旋,凌霄感激不尽。”
李誉侠道:
“公主之命,草民不敢不从。
公主可敬候佳音。”
凌霄回去时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离开大元的时候,琪嫔来送别,虽然憔悴却也好好的。
她娘这人,年少入宫,大半生谨小慎微的,也是因为有了她才晋了位份,可是依旧不敢肆意张扬,就守着她度日。
若说是什么风浪,也是没有经过的。
想着想着,凌霄落下泪来,见宫门近在眼前,立刻以袖拭泪,恢复如常。
接连便下起雨来,这雨仿佛下不尽似的,日复一日。
六煦会扮作云泽的模样过来瞧她,给她做菜,但来的明显不频繁了。
每隔三四日才来一次,凌霄想他必定是婚期将近,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他来时,若同她说话,她便闲聊几句。
他若不来,凌霄也不觉得冷清了。
她现在更想的是得到李誉侠的消息,但却始终没有,心下焦急难耐。
终于有一日,瑞橘匆忙进了殿内,凑到凌霄跟前,道:
“公主,有消息了。
东西我已经打包好了,都是拣的紧要东西。
待到午夜十分,约定在王宫内的一处废宫里,会有人来接应。”
“好,瑞雪那边,你同她说好。”
瑞橘犹豫道:
“咱们真要带上瑞雪?
若是她走漏了风声该怎么办?”
“到了半夜,咱们要走的时候你再告诉她。
她若想泄密也没处去。
况且我觉得瑞雪应当不是这种人。”
“行,安全起见,奴婢还是离开时再告知她。”
两人商定了,凌霄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雨水还未休止,到了傍晚,淅淅沥沥的,顺着屋檐掉落在地面。
凌霄一抬头,便看见六煦撑着伞站在门口。
知道自己马上要离开了,心境略有些不同。
她展颜一笑,道:
“云泽,你愣着作甚?
进来吧。”
因为瑞橘和瑞雪在,她唤的依旧是云泽。
六煦点了点头,把伞收起来,瑞雪迈步过去将伞接过。
六煦进得门来,望着凌霄,道:
“公主今日要吃什么?
奴才去做。”
一身的潮湿雨水味道裹挟着隐隐的威势。
凌霄心道,最后一次了。
她终是将离别的心情完全收敛起来,道:
“忽然想吃西湖醋鱼了,你可会做?
再要一碟酥皮点心,一道雨过天晴,一壶果茶。
其余的,且看你的手艺了。”
六煦似乎逼近了她,又似乎没有。
那双黑眸里面也好似氤氲了潮湿的雾气,他笑的时候眼睛是不大带笑意的,看起来十分凉薄的模样。
凌霄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他,从前装作温和的云泽或许才是真正委屈了他。
“公主今日胃口极好,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么?”
“人生高兴的时间能有多少。
只是近日常常读书,悟出一个道理。
该放下的便放下,若是过于执着,反而不美。”
凌霄道。
她想,自己是时候放下六煦了。
他会成为别人的夫郎,再也不是她喜欢过的那个小太监。
凌霄眨了眨眼睛,道:
“好了,你快去做吧。
我都有些饿了。”
六煦领命去了。
瑞橘悄悄凑上来,道:
“公主,云泽可跟我们一起离开?”
凌霄摇摇头,道:
“我早先便同你说了。
此事你知我知,瑞雪最后知。
云泽,不必带他了。
他如今在这里已经有了一席之地,留下来比跟着我们好。”
六煦再上来时,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每人手上都捧着一道菜肴。
六煦今日竟是做了满满一桌,每道都摆放上来,桌面上已经再没有空隙了。
凌霄道;
“今日怎么做这么多?
我可吃不下。”
“公主可以慢慢吃,每样都尝尝。”
六煦说道。
凌霄本就是贪吃的性子,见状便不再推辞,同时也是纵容着自己。
六煦守着她身边,她不舍得催他走,便一直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