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沁仔细听着,生怕自己记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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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了半个时辰方到宫门口, 可在即将进宫时,于暖却忽然掀开车帘对杨骏道:“杨大哥, 在附近遛遛弯再进去吧。”
杨骏扯住缰绳, 看了眼宫门侧旁的日晷, 道:“可是公子, 马上就到酉时了。”
于暖神情仍旧淡然,“今日主角是鲁国王爷和郡主, 再来就是皇室,我们去早去晚没关系。”
杨骏听后还是觉得不妥,这皇上突然改了主意, 一定是有什么仪式活动,这早到没关系,晚到就不得了了。且看着一旁徐徐而入的众家马车,杨骏仍劝道:“公子,不如晚宴结束了属下再陪您去遛弯?”
于暖听后,有些无奈的莞尔,却仍坚持道:“杨大哥,没事的。”
杨骏担忧且为难,“这...”
“阿暖!”何长青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偏头看去,他正乘坐自家马车而来,此刻正从车窗探头看着于暖。
于暖应付一笑,“长青。”
“怎么了?”
于暖挥挥手,“没什么,快走吧,要晚了。”
何长青“喔”了一声,又见后面马车在催促,这才道:“我先进去了,你快些。”
于暖“嗯”了一声,向后看去,自己身后也堵了几辆马车了,故而加重了语气,“杨大哥!”
杨骏知于暖动了火气,这才扯着缰绳掉了马头,朝另一方向驶去。
四周的人瞧着,均议论纷纷,不知是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往别的地方去,不过说叨两句也就不在意了,径直入宫。
“公子,那是咱们府里的马车吧?”
于连在后面排着队入宫的马车里坐着,驾车的随从瞧着那辆背道而驰的马车,觉得眼熟,便向于连说道。
于连从窗口望去,那马车是于暖每日坐着入宫读书的马车。
“嗯。”
“二公子已经去了,四公子和嫡公子一起,那那辆马车里坐的人岂不是他们。”随从有些惊讶。
“大约是吧。”于连应道。
“皇上忽然下旨,时辰又赶,咱们这会子去都踩着点儿,他这下耽误,岂不是会晚到。”随从说着,语气里还有些讥讽的意味。
于连听后,黑着脸斥道:“别没规矩!”
随从噤声,不再多言。
于连看着于暖马车离去的背影,思索了一会儿方对随从道:“跟上。”
随从惊讶,“公子,会来不及的,今儿可不能晚。”
于连沉默了一下,只道,“你先进宫去,我自己跟上就行。”
随从更是讶异了,却在于连逼视的目光下闭了嘴,而后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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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骏以为于暖是有什么要事需要安排,所以才临时改了方向,可哪知于暖说的遛弯儿似乎真的是在遛弯儿,把马车停在一树林里,带着于沁在宫墙附近散起步来。
于沁原本对进宫看看是很是感兴趣的,也是不解于暖为何忽然改了主意,但现下跟着于暖说说笑笑散步,倒也把这事儿抛诸脑后了,只道:“要是有马就好了,我们可以赛马。”
于暖看着他,“这倒是了——杨大哥,你去把马牵过来吧。”
杨骏应了一声,往北边走去。
于沁一看,欢呼道:“哥哥在这儿养了马?”
于暖摇摇头,“顾公子养的,北边有一个马场。”
“喔,那哥哥经常和顾公子来这里赛马咯?”
“嗯。”
“顾公子待哥哥真好。”于沁真挚道。
于暖看着年少的于沁,想着自己几年前在他这个年纪时和顾南辰相处的样子,笑笑道:“是啊,很好。”
“以前哥哥就和顾公子两个人一起?”于沁一问就停不下来,毕竟在他的印象里,除去上课的时间,于暖基本上每日都和顾南辰待在一起,连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都少之又少,而那个占了他哥哥大半时间的顾南辰,自然成了他好奇的对象。
“对,就我们两个。”
于暖应道,不知怎的,看着日暮下郊外的风景,不知是不是那一缕夕阳打在草尖上映出了一片朦胧之色的缘故,他忽然回忆起多年前顾南辰带他入随安时,他们共乘一骑的那些日子。
顾南辰宽阔的臂弯,磁性的嗓音,还有那些“中二”的神情言论,都一下子撞进他脑子里。
“哥哥?”
于沁见他发呆,唤了一声。
于暖回过神来。
于沁又道:“听说顾公子马上功夫很是厉害,下回可不可以捎上我啊。”
于暖神色原本很是平淡,忽听于沁这么说,却骤然冷了下来,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冷戾之气,让于沁看的怔了一下。
“我们不会再和顾公子这般玩闹了,我和他都长大了。”于暖正色道。
于沁似懂非懂,“是因为顾公子要成亲了的缘故?”
于暖不答,只道:“他有他的使命,我也有我想得到的东西,少时可以摒弃这些东西,但年长后,这些东西就无法摒弃了。”
于沁听后,明白了一些,“顾公子成了亲,就是鲁国的驸马,对太子是极有利的。”
于暖不置可否。
“可是哥哥想要的是什么呢?”于沁问道,但不曾想他这一问倒是把于暖自己都给问懵了。
他以为自己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真当有个人这么问他时,他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直到空中划过几只飞鸟,他才握着拳,凛目道:“我要做主宰之人,而并非被人主宰。”
于沁一听,没注意于暖凛目到有些妖美的眼神,只道:“哥哥将来一定会成为王侯将相,权倾朝野,问鼎天下!”
于暖瞧于沁说的这样天真,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于沁也“咯咯”的笑着。
杨骏牵着两匹马回来,就在不远处瞧见兄弟俩在说说笑笑,很是开心。显然于暖是真没把入宫赴宴这事儿放在心上。
于连背靠在一大树背后,于暖和于沁在说什么,他也听不清楚,只不过以他对于暖的了解,他知道,于暖绝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件事,不管做什么,哪怕是遛弯儿都必有缘故,跟着总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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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宫
荆如已为邵凛玥穿戴整齐,此刻正站着身后为他束发,看着铜镜里眉目温和的人,荆如问道:“主子,依您看,那酆擎会让今夜唱什么戏?”
邵凛玥噙着一抹笑,“自然是向我施压的戏了,今夜是个会旧事重提的夜晚。”
荆如看出了邵凛玥那抹笑意里的嗜血之意,很是心疼,“主子。”
“无妨。”邵凛玥挂着完美无缺的笑容,接着道:“顾家找到鲁国这样大的靠山为太子保驾护航,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荆如不知。
邵凛玥却欣然一笑,“说明他们忌惮我,忌惮伊图,甚至是超出我想象的忌惮。顾文华怕是挨不到多少时日了,她一死,顾家担心父皇会易储于我,所以要做准备。”
荆如也露出了一丝笑意,“皇上待您的那些许温情,在有些人眼里看来就是欲盖弥彰,所以才让人觉得皇上会易储,再加上,这回皇上让您和太子一起做接待使,更让人笃定。”
邵凛玥勾了下鬓边长发,不置可否。
“主子!”
殿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荆如和邵凛玥同时侧目。在邵凛玥示意之下,荆如方开口让人进来。
来人进来后不敢直起身,弓着身在距离邵凛玥一丈远时跪下,道:“主子,公子还未有进宫。”
荆如不喜,“这有什么好禀报的?”
邵凛玥抬手制止荆如,看着来人,“什么缘故?”
“嫡公子忽然掉转了马头,公子觉得有些奇怪,跟了上去,让属下前来禀报。”
邵凛玥听后,面无表情。
“主子,这...于公子会不会不来了?”荆如语气有些急切。
邵凛玥却笃定道:“他会来的,他如今还是尚书府的公子,若不来,父皇定会斥责,于晋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他的处境在这里,他不敢。”
“那为何...”
邵凛玥站起身,拿过桌上的箫,面上却露出个很是欣赏的笑容来,“荆如,阿暖有一种天赋。”
“天赋?”
邵凛玥扬了下下巴,继续道:“有一种预知危机的天赋,甚至洞察人心的天赋。今夜,他才是主角,他或许预感到了什么,可是他却溜了。”
荆如一听,这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