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太太的夕阳红还真够隐秘的,不仅儿子不知道,连闺蜜也不知道。
苏巍对秦红梅说:“秦阿姨,麻烦你告诉我们一下这位老梁的真实姓名和家庭住址,他那里可能有陈燕秋被害的线索。”
秦红梅一叠声说好:“我给我家老头子打个电话,他应该知道。”
说话间,她拨通了电话。
几分钟后,她告诉苏巍:“老梁大名叫梁建国,家住在松茂小区36楼404号。另外,他在秋浦路那边开了一家影楼,叫维纳斯。”
从外观就可以看出,维纳斯影楼是一家年代久远的影楼。
硕大的店招经过长年的风吹雨打,颜色早已经褪的七七八八,维纳斯几个贴在墙上的大字,也已经掉了不少笔画。
事实上,现在又有多少人会用“维纳斯”来给自己的店铺取名呢?年轻人只会嫌弃它太大众化太土,只有二三十年前的人们,才会觉得“维纳斯”三个字又时髦又洋气,代表着美丽,拿来做影楼的名字再合适不过。
虽然名字土气过时,影楼外观也破败不堪,但走进店里,看到墙上挂着的照片,就会发现,这家影楼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进门,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悬挂着几个相框,里面镶嵌着各式各样的写真:婚纱照、儿童照、少女户外写真……
这些写真照还都算是中规中矩,但两边侧墙上贴着的风景照,却明显可以看出摄影师的功底和冲印技术之高超,尤其是那些关于飞鸟的照片,无不透露出摄影师对飞鸟发自内心的喜爱。
前台年轻的女孩子见有客人上门,忙站起身来:“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
苏巍掏出证件:“我找这家影楼的老板,梁建国先生。”
梁建国相貌如其名,端正,稳重,一张四方国字脸,因为年纪大了,皮肤有些松弛,尤其是嘴角向下耷拉着,显出一点苦相来,但整体上,较之与他同年龄的男人,他还是显得精神矍铄,十分有吸引力。
苏巍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半天,问:“陈燕秋死了,你知道吗?”
梁建国的嘴角很细微地抽动了一下,整张脸显得越发苦相,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他垂下眼睛,低声说:“知道,在网上看到的。”
他说的应该是临江发布之类的官方通报。
他没有否认认识陈燕秋,苏巍轻吐一口气,问:“你和陈燕秋是什么关系?”
梁建国苦笑:“我们本来都要谈婚论嫁了,结果她突然说要跟我分手,要我以后不要联系她了。”
分手?
苏巍问:“她提出分手具体是什么时间?”
梁建国说:“3月17号,她约我出来见面,说不想再和我继续谈了,说完后,她当着我的面,把自己手机里我的电话和微信都给删除了。我看她这么坚决,也不好再死缠烂打,没想到过了两天就听到她去世的消息。”
苏巍蹙眉:“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和你分手?”
梁建国摇摇头:“我问她,她只是说,我们两个有缘无分,说我是个好人,一定能遇到更好的女人,让我忘了她。”
苏巍暗想,太奇怪了,陈燕秋搞了这么一场瞒着闺蜜和亲儿子的黄昏恋,却又在双方要谈婚论嫁之时突然反悔,分手也分的这么决绝,但同时她又把一张两个人的合影藏在私密相册里,看上去似有无限的留恋。
更重要的是,分手后两天,她就突然死亡,且很有可能是他杀。
她为什么要和梁建国分手?这场分手和她的死亡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苏巍继续追问:“你和陈燕秋是怎么认识的?”
梁建国叹一口气:“是去年秋天,在芦潮湿地公园。芦潮湿地公园你去过的吧?”
苏巍点点头:“去过,在临江市郊,是个春游秋游的好地方,绿化做的很好,有一大片芦苇荡,还有一大片湿地。”
梁建国说:“不仅如此,每年候鸟季,大批水鸟迁徙到湿地公园,那场面壮观极了,我是个摄影爱好者,加入了一个中老年摄影协会,去年秋天,我们协会去湿地公园拍候鸟,我就是那时候认识的燕秋。”
因为陈燕秋的同伴秦红梅,她的老公也是摄影协会的成员,秦红梅带着陈燕秋过来打招呼,梁建国就站在秦红梅老公身边,所以捎带也打了个招呼。
梁建国第一眼就被陈燕秋吸引住了。
所以,当秦红梅和老公两个人去散步的时候,梁建国趁机提出帮陈燕秋拍一张照片,然后告诉她,自己是用胶片机拍的照片,是需要冲洗的,让陈燕秋留个联系方式给自己,等冲洗好后,自己通知她来拿。
两个人的交往就是从这样开始的。
后来他们又一起去了大渔山秋游,陈燕秋手机里那张照片,就是两个人在大渔山拍的。
两个人的感情稳步升温,只有一点让梁建国觉得不舒服,那就是两个人的交往是秘密的,陈燕秋从不肯把他介绍给自己的亲戚朋友,连秦红梅都不行。
陈燕秋自己解释说,年纪一大把了还想着情情爱爱的,怪难为情的,所以不到关键时候,还是不要对外透露的好。
如果不是陈燕秋突然提出分手,他们现在可能已经在想怎么向亲朋好友公开婚讯了……
梁建国讲述两人恋爱经历的时候,苏巍一直留心观察着他的表情。
梁建国的表情里,有对美好旧情的怀念、惋惜,以及对陈燕秋猝然离世的悲伤,看得出来,和陈燕秋的那段恋爱,对他来说是非常美好的回忆。
苏巍问他:“梁先生,你觉得,陈燕秋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建国不假思索:“温柔,贤淑,燕秋身上有一种正在消失的中国传统妇女的安静气质,特别的贤妻良母,我被她吸引就是因为这点。”
苏巍暗想,还真是千人千眼,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任刚和梁建国描述的陈燕秋,和杜茹梅所描述的,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鉴于梁建国和陈燕秋有过恋爱关系,不排除他犯罪的可能性,苏巍照例询问:“3月18号晚上7点到9点,你在干什么,有没有什么证人?”
梁建国说:“3月18号晚上我去了老同学家喝酒,一直待到快10点才离开,同学一家都可以给我作证。”
苏巍点点头:“麻烦你告知一下这位同学的联系方式,我们好核实一下。”
梁建国正要开口,突然,影楼门外传来一个尖利的嗓音:“哟,老梁,我听说你那个老狐狸精总算被人给杀啦?”
第90章 斯德哥尔摩(11)
伴随着这把尖利的嗓音,影楼的门被推开,一个女人携带着一股浓郁刺鼻的香粉味走进来,呛的苏巍忍不住咳嗽一声。
他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傅酒酒发消息:“情况有变,SOS,快来维纳斯!”
发完消息,他抬头看那不速之客,不速之客是个中年女人,烫着栗色的大波浪,发尾枯焦,看上去她的tony老师技术有待提高。
女人纹着中年女人钟爱的那种弯月形半永久眉,一双假睫毛刷的似蟑螂腿,浓妆艳抹,粉底眼影腮红大红唇一应俱全,脸上一片花红柳绿,看的人心惊胆战,整张脸活像一个猫子闯进化妆间大闹后逃逸的现场。
但客观来说,可以看出来,这女人年轻时应该是漂亮的,只不过岁月流逝,带走了她的青春和美貌,而她又不甘心如此,所以拼命想要挽留青春挽留美,用力过度,反而显得笨拙和滑稽:她的脸明显拉过皮,光滑的皮肤贴不住肌肉下垂的走势,因此显得分外怪异,妆也画的太浓,那种对青春流逝的焦躁感外溢,也让她少了一份这个年龄的人本该拥有的淡定从容。
此刻,她幸灾乐祸地看着梁建国,迫不及待地想要欣赏他的痛苦,更让人觉得她面目可憎。
苏巍问梁建国:“这位是?”
不等梁建国开口,女人迫不及待地说:“我还能是谁,我是他老婆呀。”
老婆?梁建国自己有老婆,还和陈燕秋谈什么恋爱?
梁建国轻轻斥责对方一句闭嘴,然后尴尬地跟苏巍解释:“她是我前妻。”
女人发出一段自以为悦耳实则如噪音般的笑声:“迟早会复合的前妻。我叫林玲,这位小哥哥,你谁啊?”
被这样比自己亲妈年龄还大的女人,用这样亲昵的口吻喊小哥哥,苏巍真心有点顶不住,胃里也忍不住翻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