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房门,背抵在门板上,无力感油然而生,身体慢慢蹲坐下来。我明明记得,上次派对他们两个单独拍了些合照得,为什么偏偏要放三个人的合照又把我的折起来。何时对于路笑言的感觉真的如他所言嘛?那我在其中又扮演地是什么角色?想起以前,我曾把我和夏修远的故事讲给倩尔听得时候,倩尔总是说我迟钝,连她都看得出来那个男生喜欢我,我却总是要等到别人说得明明白白地才懂。大概生命中大部分事情都是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发生地。比如,在还没有准备好如何恋爱的年纪,遇到了想要牵手的人;在远远还未攒够首付款时,摇到了买房的号。再比如,你努力撮合两个好朋友,却发现人家……
“陌归,”何时竟然追了上来,在敲我的门,“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一下。”
虽然隔着房门,但我仿佛可以听见他炽热的呼吸声和厚重的喘息声。
“其实我……”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困了。”
所谓的大人,就是有很多言不由衷的时候。明明说困了,其实怎么也睡不着;明明听半句话很难受,却非不让人说完。小路现在应该很难过吧,爱而不得,我也有过。只是她现在最不愿意的应该就是看到我的名字,我只能拜托江倩尔和于汝成最近多关心关心她。爱情真的是很古怪的一种东西。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何时下来做早饭的时候,我已经拎着书包就出门了。何时前脚刚进自习室,我后脚就跑出自习室了。晚上更是早早洗漱,楼下大门一响,我就把房门禁闭。就这样捉迷藏一般维持了两天。
晚上,肚子有点不舒服,想来是辣地吃多了。我开了条门缝往外瞄,走道上无人,左方确认安全,右方确认安全。于是拿上纸巾,蹑手蹑脚地走到二楼公用卫生间。刚在马桶上坐下,准备酣畅淋漓一番的时候,有人从房间出来了。
“陌归,你在里面吗?”是何时的声音。
我没有出声,大气不敢喘,屎意再浓,此时也只能憋着。
“我知道你在里面。”何时又说,“你听我把话说完。”
怎么非得挑这种时候说啊,我三缄其口,因为用力憋着双脚已经扭曲到变形。
“我已经和小路解释过了。我一直有喜欢的人,那就是你。我喜欢你。”
我内心默念着别说别说,这句话还是说出了口。躲来躲去躲不过,心中一阵哀叹,身体也不由地垂了下来。我从来没有想过何时会看上我,之前也从来没有想过除了夏修远以外的第二个男人。这下可如何是好,朋友怕是都要没得做了。
我却忘记了此刻我正蹲坐在马桶上,身体松下来后,原本拼命抑制的“洪荒之力”就像被解除了禁锢,一下子喷涌而出,我心里大喊不妙。我多想装作没听见何时的话,但这凶猛的“泄洪”声已经彻彻底底地把我出卖了。
“我说完了。”何时终于准备离开了,谁知脚步还没迈出去两步,又退回来补了一刀,“您继续。”随即“咣”地关了他的房门。
生活中大部分事情,往往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发生地。有趣地是,这个逻辑倒过来推理也同样合理。如若我们总是期待万事俱备,那美好的事物已与我们擦肩而过。或许我们永远也准备不好,但生活之所以叫人期待,就因为它出现在不经意间,带来惊喜……或惊吓。如果惊吓程度一到十级递增。家里突然出现一只蟑螂,惊吓程度为三级;路上手提包被抢劫,惊吓程度为八级;坐在马桶上被表白,惊吓程度为九级;坐在马桶上被好闺蜜喜欢的男生表白,惊吓程度为十级,不,十一级。
得找个机会当面说清楚了。
第14章 旁观
早上下楼的时候,只看到“知心姐姐”一人在准备早餐,何时已经出门了。“妹妹啊,来,坐下一起吃。”“知心姐姐”把烤好的面包片装进盘子里,把两枚水煮蛋从锅里捞出,又把热好的牛奶分成了两杯。我以为他会开口问我昨晚的事,但是没有。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澳大利亚吗?”他拿起一片面包片,均匀地抹上黄油。
“不是为了读博士嘛?”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把一枚鸡蛋在桌子上前后翻滚,剥起蛋壳来。
“只是部分原因。”他摇了摇头,把两片面包片夹起来,咬了一口。
“那是因为什么?”我把剥干净的鸡蛋放在“知心姐姐”盘子里,又伸手去剥另一个。
“这个说来话长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喝了口牛奶,润了润喉。
“知心姐姐”原名方斌正,一个充满阳刚之气的名字,与现在的气质稍显不搭。所以但凡别人问他名字,他总说,叫我“Joseph”就行。但在很久很久以前,大家还是叫他斌正的。他的穿着,也和大多数男生并无二样。他的大学寝室是四人间,几个兄弟常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打球。寝室长阿龙是四人中年纪最长的一个,和斌正一样都是从小农村考到大城市的,对年纪最小的斌正颇为照顾。冬天阿龙把自己的厚被子给斌正盖,自己盖薄被子;夏天寝室分西瓜,每次中间最甜的一块总是被偏心地留给斌正。斌正感觉自己就像关羽遇到了刘备。直到有一天,系里有个很漂亮的女生向阿龙表白,斌正感觉自己的心像一下子被掏空一样,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寝室长并不单纯是兄长的崇敬之情。但是阿龙拒绝了那个女生,听说那个女生哭了好几天。那天,斌正回到寝室,只有阿龙一人在阳台喝闷酒,脚边已经好几个啤酒瓶子。夕阳的余晖撒在阳台上,照得阿龙脸上红彤彤地。斌正把阿龙正在喝的啤酒夺过来,自己也猛喝了一口。“斌正啊”,阿龙眼神迷离,又把啤酒夺了回来自己喝了一口,“想把你带去另一个国家,藏起来。”他把头偏过来,就要蹭到斌正脸的时候,斌正的心狂跳不止,却一口吐了出来,软绵绵地倒在斌正身上不省人事。阿龙喝醉了。而斌正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敢摸了摸阿龙的头发和额头。
“昨天我喝醉后没说什么胡话吧?”阿龙第二天问。
“没有。”都说酒后吐真言,原来阿龙对自己也是……这个秘密斌正打算一辈子烂在心里。
“我们从小在农村长大,所受的教育让我们觉得喜欢同性人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阿龙仪表堂堂,整个大学期间追他的女生也络绎不绝,然而他从来没有谈过女朋友。后来毕业工作了两年也一直单着,但最终也没有躲过世俗的约束,据说被家里逼着相亲,娶了个父母喜欢的女子,现在生了一个女孩。随着年纪的增长,我父母也一直在催婚,我只好借口读博躲到海外来。”
“到了澳大利亚后,我发现这是个每年有一次公开合法的同性恋□□的国家,全世界的圈内人都会想要参加的□□。”他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你知道我为什么叫Joseph吗?”
“为什么?”
“因为它的意思是不近女色的男人。我还没有准备好和国内的家人坦白真相,但在这里我不想再为了世俗的眼光伪装自己了。我常常想,如果当时我再勇敢一点,现在会不会不一样。所以我想要告诉你,要珍惜眼前人,要再勇敢点。”
Joseph告诉我,何时是最早发现我怕黑又胆小的。“小路派对那天,你很晚还没有回来,大家都在客厅里等着,他一个平时那么淡定的人最着急,打了你很多电话。每晚你自习到很晚回来,客厅里的灯也是何时为你而留。有一次,你晚上11点多还没有回来,我就听见何时着急出门了。过了一会儿你们俩就一起回来了。还有一次,你们是不是约了看萤火虫,何时跑遍了K镇的店才买到了合适的手电筒。还有一次,我听见他和你们锅王老板娘打电话调班,应该是担心你周四晚一个人回来怕吧……”
这些事情,果然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但是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不确定自己的心意。
一天没有碰到何时,晚上也没等到他回来。房东说,他跟导师去堪培拉参加一个培训,大概要两周左右才回来。我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回归了正常的生活节奏。第二天晚上在自习室自习,一不小心又到很晚。“何时,咱们走吧。”我习惯性地喊了一声,没有听到回答。“何时,你还没有好嘛?”我又问了一句,依旧没有听到答语。看向何时座位的时候,才发现他不在,良久才想起来他在堪培拉。周四晚上打工的时候。“何时,饮料还是你来补充吗?”“陌归姐,你是喊我吗?”新来的兼职员工阿K说道。“啊,没啥。”又忘记了。打工结束后,有个长腿少年从我身边跑过。“何时,等等我呀。”我习惯性地喊了一声,少年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我。“不好意思,认错人了。”我又才想起来何时已经不在悉尼了。原来,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他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和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