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帝知道+番外(8)

作者:枼青衫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宋瑾瑜冷冷地抽走桌上的和解方案,“我尊重每一份职业,也尊重魏先生的生意。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没有其他事,魏先生可以回去静候佳音了。”

走出办公室,魏邵天站定在电梯前,摸出烟点上。

下到一层,电梯门开,只见里头烟雾缭绕,齐宇诧异,“再心急也不至于在电梯里抽烟吧,很危险的。”

他弹开烟蒂,答得很敷衍,“谈正事,没空抽。”

“那你们……谈得怎么样?”

魏邵天摇了摇头,“除非你逼良为娼,不然没戏。”

“这么夸张,你不会直接约人家上酒店吧?”

“你以为我是你?人家大律师讲原则的,不知道多嫉恶如仇。跟你说了太聪明的女人搞不定,你不信。”

齐宇应了一声,没再追问。

魏邵天一手搭上他的肩,摆出大哥的模样好心相劝,“安城七百万人,有一半是女人,非跟个不识好歹的律师较劲?才貌双全的,我去名牌大学给你找,年轻漂亮,清纯可人,什么类型没有?”他指了指楼上,“这个——你就别想了。”

齐宇脸上一热,踢飞地上的易拉罐,“天哥,来日方长,我不急的。”

“走了,吃鲍鱼去。”

十六楼的某一扇窗前,宋瑾瑜看着黑色的奔驰车离开,才回到办公桌前,拨通电话。

出乎意料,对方并没有讨价还价,而是丢盔卸甲般的妥协。

“……只要不将此事曝光给媒体,所有的附加条件我们都接受。下周我会把拟好的土地转让协议带去你的办公室。再见。”

挂掉电话,宋瑾瑜隐约觉得奇怪。这个周律师的态度跟之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之前闹出这么大动静,没想是雷声大雨点小,现在反倒轻易就松口给地。

一边是叱咤黑道的泰安大佬,一边是澳门船王的掌上千金。若此事见报,一定会被写成一出狗血闹剧,深挖下去,只怕四十集都不够拍。但最终令双方在谈判桌上牵扯不决的,只是兴安江北岸的一座高尔夫球场而已。

两个身价不菲的人,怎么可能会为分一块地而结婚又离婚?

怎么想也不对。铅笔在她的指尖打圈,事情肯定不会如她所想的这般简单。

深想无益,宋瑾瑜按下座机的免提键,输入一串号码。

“你好,我要订一束白色的郁金香送到常青陵园。我姓宋。”

车子开出车库,开过兴安大桥,穿过城南隧道,跨过大半个安城。三十分钟后,白色的小轿车停在常青陵园外。

宋瑾瑜下了车,陵园门卫室的李叔很远就看见了她,捧着一束白色的郁金香在门口朝她招手。

“宋律师,花店的人刚把花送来,你看这水还没干咧。”

她笑着接过花,“多谢了,李叔。”

“哪里哪里——”李叔笑着摸了摸头,“我在这里守陵也有十多年了,像宋律师这样,每周都固定会来的扫墓的人真不多。宋律师,你是个好人。”

好人。简短的两个字,却如同一幅镣铐,令她十年来不得安眠。

做完访客登记后,她笑着和李叔道谢。

常青陵园建在城郊,远离城市的熙攘喧嚣,依山而建,人行道两侧栽满了四季常青的松树。这是安城最大的陵园,足够容纳数万个陵墓。

十七岁的宋晓书就长眠于此。

宋瑾瑜将郁金香放在墓碑前,蹲下身抚摸着黑白相片中青涩的脸。

“家姐,如果有一日你出嫁,一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

“有话说,莫欺少年穷。等我念完书,一定会出人头地,到时我会好好工作养家,将来挣够钱,就搬去住大房子。你喜欢有露台有花园,我们就买半山别墅……”

“家姐,我再也不想让你吃苦,让你受委屈。”

那时候,没人知道明天会怎样,黑暗又会在何时降临。一颗赤子心如雨后椿芽,在旧巷深处一间不够铺面大的旧屋中破土生长。那原本是少年一生最好的年纪,在篮球场挥洒汗水,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在糖水铺和女同学共食一碗糖水……而剥夺他一切权利的人,却并非上帝。

她是被眷顾的孩子,她从地狱里爬了出来,还得到了重获新生的机会。可十七岁的宋晓书,再也没有机会看一眼这个世界。

她本可以不再回来,逃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永不再踏上安城的土地。可这九年过去,她始终不得心安,没有睡过哪怕一夜安稳觉。

因为她知道,撒旦始终在人间。

*

两年前,她从香港中文大学的法学硕士毕业。她的毕业典礼,只有一位来宾。

穿着学士服的她与他并肩走在中环的路上。他的手里拿着她的学士帽,她的手里捧着他送的百合花束。

来来往往的行人无数,却没有一对似他们登对。

“今后有什么打算?”

她穿着高跟鞋,鞋子并不合脚,一步一顿走着,“我想回去。”

三十几度的天气,印度洋吹来湿热的海风,他的衬衣后襟微湿,仍绅士地放慢步子,“所以放弃几大律师行的邀约,是为了回安城。我以为你一直不告诉我,是要和谁私奔。”

她带着抱歉的眼神,“你一定对我很失望。”

他沉默了片刻,“我以为,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不会想再回到那里去。”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她的眸色黯了黯,“香港是一个法治城市,这里不需要我,但安城需要。”

他轻叹了一声,“你决定好了,我就替你安排。”

她摇头,“你已经给了我很多很多,多到我无以为报。我现在有能力工作挣钱了,所以以后……”

“以后不需要我了啊——”他将学士帽盖在她头顶,“妹仔长大了。”

刘海凌乱的扑散在额前,遮盖了大半视线,她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以后,我想像女人和男人一样同你见面,我想你送我玫瑰而不是百合,我还想成为你的恋人。”

在她生命中很重要的这一天,她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七年的话。

“以后我在香港,你在安城,我们怎么像男人和女人一样见面,难道要我邮寄玫瑰给你?”他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怎么办,我没有要异地恋的打算,不如……”

“不如留下来,专心做我的女朋友?”

他给了她肯定的回答,她幻想、期盼、奢求过无数次的答案。可真的等到了这一刻,她却沉默了。

“留在香港,你的前途无量,可能过几年工作空下来,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回去……”他忽然握住她的手,“瑾瑜,留下来陪我吧。”

“我躲了七年,就是为了能重新站起来。如果我始终无法面对过去,我怕我会被它困住一辈子。那样,我也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她今日的固执,一如当日的绝望。

香港困不住她,他也困不住她。这本是他意料之中的答案,只是难免失落。

“带你去立法会的酒局,认识那些高官大律师,结果还是白费心思。到时恋上个后生仔,忘记我这个旧人,也不是不可能……”

她斩钉截铁道:“我的人生是你给的,没有你,我什么也不是。所以什么新人旧人,以前没人能替代,以后更不可能。从来都不可能。”

不知不觉走到了泊车处,他绅士的替她拉开车门,“傻女,你才二十四岁,人生不过刚刚开始,又知道都不可能?”

*

从陵园出来,她回到了车里,却迟迟没有离开。目光落在黑色的手机屏幕上,握着手机的手心不觉间已泌出冷汗。她已经维持这个动作很久,一通电话而已,却让她将过去的十年都回顾了一遍。

她最终还是拨通了电话——归属地是香港的电话。

他很忙,是真的很忙,却从来不会厌烦和她通电话,但只是头一年,接下来的日子,他除了反复催促她回去外,似乎已别无他话。

上一次回港,是去年圣诞,她也不过待了两日。

他亦不吝啬送她礼物,名牌包包、香水、首饰……多到数也数不清。他也常带她去高档的法式餐厅吃饭,开一瓶价格上万的红酒。晚上在太平山的别墅看维港的夜景,晚风徐徐间,他吻了她。

这是他们唯一的一个吻,也是她二十几年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幸福,然而嘴唇上的温度消失后,却听见他说,“瑾瑜,如果你没有回香港的打算,我们就暂时不要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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