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沈清秋终于见到了洛冰河。
“醒过来。”他听见有人说：“你不可以倒在这种地方。”
可是他觉得好累，他想休息一下，就五分钟。
“起来！睁开眼睛！”那个声音颇为严厉：“生死关头还睡觉，像什么样子！”
对不起，他想，是我不够强。
“这和你强不强没有任何关系，”那个严厉的声音突然柔和了下来。对方叹了口气：“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不用看人眼色，不用做违心之举。”
似乎有一只大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道：“醒过来，怀桑！”
“大哥！”无名猛地睁开眼睛，随即一股钻心的疼痛就从他的大腿处传来。无名的脸色瞬间煞白，他不由得呻吟出声：“呃……”
“怀桑，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无名半阖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被一个人背在了背上：“蓝……曦臣……”
“别说话。”蓝曦臣低声道：“还有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到结界外面了。”
无名握紧了双拳，他深呼吸几下，然后哑声道：“为什么要进来……你不是应该留守蓝家吗，还有你的修为……应该还没有完全恢复……”
“我就算是只有筑基期的修为，带你出去也不是问题。”蓝曦臣回答道。
“龙傲天还在，你这么可以跑进来……为什么没人拦你……”无名的手指攥紧了蓝曦臣染血的白衣：“你进来图个什么……我本来就活不长了……”
蓝曦臣突然停下御剑。
“聂怀桑，”他的声音很平静：“从现在开始，你被禁言了。”
无名瞪大了眼睛，他张了张嘴，发现发不出一点声音——蓝家禁言术！
天知道他当年千辛万苦从云深不知处毕业后多少年没有碰过这个玩意了！
背着他的男人重新移动了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默了片刻，然后蓝曦臣缓缓道：“对不起。”
无名一愣。
“你一直喊我曦臣哥，可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尽到兄长的义务。”他的语调很平淡：“无论是大哥的死也好，你这些年的蜕变也好，还是……金光瑶也好。我都过于愚钝，优柔寡断，识人不清。我……我什么都看不清。”
“我不敢想象你当年知道大哥死亡真相时是有多么绝望，我也不知道你看见我和金光瑶相谈甚欢时心里有多么失望。”
“这几年，我将大哥的死归结于自己，将金光瑶犯下的错误也归结于自己，将你的变化也归结于自己。我躲着你，我不敢见你……我没脸见你。”
金光屏障近在眼前，无名可以看见脸上青紫一片的蓝忘机就站在屏障外，眉头紧蹙地望着他们。
“之前几年，你一次次地登门拜访我，脸上带着笑，和平时一模一样。”蓝曦臣加快了脚步：“我有好几次看着你，只觉得又陌生又可怕。我开始害怕你，觉得你比两面三刀的金光瑶还可怕。所以我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崩溃了，我在一瞬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你身上，对不起。”
“兄长！”蓝忘机瞳孔紧缩，大喊：“没时间了！”
蓝曦臣脚下的朔月猛地加速，他右手掐诀，墨色的的眼眸里满是决然。
结界周围的百名神官双手结印，嘴中喃喃咒术：“南北两极，天地四方……”
他双手抱住无名的大腿：“你问我为什么来。”
无名搂紧了蓝曦臣的脖子。
他们与屏障之间的距离的极速缩短，神官手上的结印也渐渐加快。
“因为我，”蓝曦臣背着无名冲出了屏障，极速的飞行将两人的身形都模糊成一道金光，冲破牢笼：“不想再当一个没有保护好弟弟的哥哥了！”
“……四方法阵，”端坐在神官之中的谢怜猛地睁眼：“启！”
刹那间，半球形状的金光法阵灵光大盛，刺眼夺目的光芒令周围众人不得不闭上眼睛。无名感觉自己的双眼被一只手细心地蒙着，然后四周传来微弱的气流告诉他现在在降落。蓝曦臣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好了，我们安全了。”
无名闭着眼，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握着蓝曦臣的衣袖。蓝曦臣勉强睁开眼睛，在强光下检查无名的腿伤：“我现在有点看不清，但你这个伤口需要尽快给医师去处……”
他突然顿住。
那只遮住无名眼睛的手下，传来了湿润的触感。
半晌，聂怀桑伸出颤抖的右手，将蓝曦臣的眼睛也缓缓遮住了。
大约过了三炷香左右，结界内的强光渐渐削弱了。
柳清歌睁开眼睛，看向结界内，只见原本还算是高楼遍地的城区以及完全被夷为平地。建筑的废墟全部被碾成粉末，堆积于地上，形成了银色的沙漠。
放眼望去，空无一物。
柳清歌刚刚和蓝忘机相撞的那一下断了一条左臂，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扶着手臂就要往结界里走去。一旁一个人连忙抓住了他：“你别乱动！”
柳清歌侧头，看见满头是血的尚清华。
两人对视片刻，尚清华声音颤抖道：“他……没人能从十五分钟的灭世攻击种活下来。龙傲天那厮之前把不死光环扔了，现在这个该死的玩意肯定也死透了。”
柳清歌喉头鼓动了一下，声音嘶哑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里还有什么尸体！”尚清华突然爆发出来：“他只剩下灰了！只有灰了！什么都没留下！”
“不，”另一人道：“三千世界还是没有回归，龙傲天不一定死了。”
柳清歌和尚清华转头，看见洛冰河手里提着心魔剑，表情淡淡地看着结界内部。
“太子殿下，”洛冰河看向端坐在阵前的谢怜：“可以麻烦你先不要解除结界吗，先将结界缩小，直到我们确认龙傲天死亡。”
谢怜脸色苍白，但他笑了笑，从地上站了起来：“无妨。谨慎一点是对的。”
谢怜手中重新结印，然后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随着他的步伐，金光结界便一步一步地缩小。所有还能行动的人都跟在了谢怜的身后，零零散散地走着，所有人沉默不语。
洛冰河走在谢怜身后几米，脚步平稳，目视前方。尚清华扛着柳清歌的一条肩膀，盯着前方的洛冰河，低声道：“他是不是疯了？”
柳清歌低声道：“他早疯了。”
就这样大概走了十分钟左右，金色的半球体已经被缩小到了一个体育场大小。而就在这时，谢怜停下了脚步。
前方场地的中央，躺着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
董雨缓步上前，仔细观察：“银沙遮掩了他的大部分身躯，很难看出到底是沈先生还是龙傲天。”
“那找个人过去看看！”尚清华道：“如果是瓜兄就把他救回来，如果是龙傲天就弄死他丫的。”
人群寂静片刻，然后一个女声道：“我去好了。”
他们回头，看见了一个穿着护士衣服的女孩微笑着站在那里。
“她是医疗机器人，原本在龙傲天那里卖命的。”莫玄羽从机器人身后走出来：“她被龙傲天抛弃后，我把她修复了一下，程序也更新了，她现在完全不会攻击人类，让机器人查看情报最适合不过了。”
安妮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柳清歌盯着这个机器人半晌，道：“她之前可是龙傲天那边的，不可信。”
安妮立刻转向柳清歌，笑道：“我现在已经不会为龙傲天先生服务啦，因为已经没有服务他的理由了。而且我身上全部的武器已经清空，战斗模式也已经卸载，除了医疗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功能。”
“就是这样，”莫玄羽道：“你们多少相信一下我的编程技术啊！而且要是活下来的是龙傲天，如果我们送个活人进去，指不定能不能出的来呢。毕竟谁也不是像蓝宗主那样的好人，愿意舍生取义去救无名先生。”
柳清歌冷冷道：“我愿意去。”
“我不愿意你去。”一个清冷的女声道。柳清歌回过头，只见柳溟烟抱剑走来，露在面纱之外的双眸含泪：“兄长，求你了。”
柳清歌的身体僵硬一瞬。安妮面上带笑，径直走入了结界之中。众人注视着她的身影，一路小跑到了那人身边。安妮拨开对方面上的沙土，然后立刻对着结界外的人们喊道：“是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