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追说到住处,黄慧兰进门将吴妈关在门外,书本扔到桌子上,自己倚着门垂头捂住耳朵。
屋子有些暗了,窗帘轻轻晃动,西风慢慢吹,已经到黄昏了,小萍到饭厅开了灯,又退出去。
沙德良吃饭时,一筷子菜一筷子饭,陆娇娇一碗饭都要数着米粒吃,还没吃到碗底饭就凉透了,好在不是冬天,也能吃得下去,不过吃得更慢了。
沙德良都站起来了,她还有半个碗底儿,也不打算吃了,人站起来,扶着头眨眨眼,身子一晃一倒,近在咫尺的男人及时扶住她的腰。
男人掌心炙热,一触即离,女人腰肢柔软温热。
陆娇娇扶住桌子,后背微弯,揉着太阳穴半闭着眼睛,说道:“有点儿喝多了。”然后向着门口喊:“彩云。”
沙德良颀长笔挺的身子立在一旁,目光落在女人身上,重点是她没有一丝破绽的神态。
跑过来的彩云应了一声,他迈步离开。
男人从她身后绕过去,陆娇娇无声无息地抬起头,仿佛有痛苦萦绕的眉心舒展了,嘴角也平淡了,身段灵活地变了个自然舒服的姿势,睁开眼,打量着男人的挺拔的背影。
走到门口的沙德良忽然一回头,正对上女人放肆的目光,电光火石的对视间,她弯了弯唇角,调皮一样的眨了眨眼睛。
十八九岁的青春妩媚一下子仿佛一下子活过来了。
就在这时,彩云敲响门,沙德良就见她立刻又做作地演上了戏。
几秒钟之前,他还不觉得那是做作,而当做是过分娇柔,当然,这别具心机的娇柔并不讨厌。
沙德良一勾嘴角,拉开门,彩云一见他脚下长了弹簧一般跳到一边低头让路。等见黑靴子从眼下过去,彩云才进门扶起陆娇娇,又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忙说:“厨房熬了醒酒汤,一会儿我去拿。”
陆娇娇喝过了醒酒汤,就去敲了黄慧兰的门,黄慧兰换了素净的月白色旗袍,门开了一个缝隙,见是她还有几分惊讶,“九太太找我有事?”
“有些事儿,能进去说吗?”
黄慧兰开了门,让陆娇娇坐下,又倒了茶,一同坐下看向陆娇娇。
“这个时间来打扰你也不好意思,事情要紧,怕耽误黄小姐明日的课程只好今晚过来了。”
“大少爷过来的事儿黄小姐应该知道了”
黄慧兰忐忑不明。
“你与老爷还没过礼,大少爷要住些日子,同在一个宅子里,恐怕瓜田李下惹人闲话。”
黄慧兰微微颦眉。
“你愿不愿意暂时先搬出去?宅子我会让人帮着找的,当然比不得府上,只能委屈你一段时日了,让小萍跟过去照顾。”
黄小姐不讨人厌,陆娇娇的话也就说的婉转了些,她应该不会拒绝这个安排。
“不委屈,我去外面住,多久都行。”黄慧兰毫不犹豫地说,甚至还有几分喜意,她巴不得不必和这宅子瓜田李下,更不愿和里面的人有纠葛。
陆娇娇笑笑,“那明天,我就让吴妈找中人,黄小姐有什么需要先提出来。”
黄慧兰压着喜悦摇摇头,“没要求。”
陆娇娇点点头,“黄小姐最近哪天有时间和中人一起看房子?”
“哪天都有空,明天成吗?”
“明早你去找吴妈,我刚才打过招呼了,她对这一片儿熟悉,认识靠谱的中人。”陆娇娇起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黄慧兰就拖了吴妈一起找中人,看了一处直接点头,时间刚过中午,就来敲陆娇娇的门。
人依旧穿着那身学生装,文文静静地站在门口说:“九太太,我已经搬好了。”
陆娇娇惊讶,“这么快?”又对她说:“遇到什么困难让小萍回来说。”
黄慧兰离开后,拿着鸡毛掸子的彩云走到陆娇娇身边,看了眼门口笑着说:“黄小姐只带两个藤箱一床被褥,都没让赵叔套车,大中午的一个黄包车就全拉走了,不知着什么急。”
“别管人家的事儿,晚上我要吃冰糖雪梨。”陆娇娇一枚瓜子儿丢到彩云身上,彩云嘻嘻一笑跑出门。
晚饭时沙德良还没回来,陆娇娇一碗冰糖雪梨吃得见了底,人踩着军靴到饭厅里,对身后跟着过来的吴妈说:“拿一副碗筷来。”
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主位,陆娇娇瞟了一眼,心里评价:大爷似的。
吴妈去了,东西拿的快,又问:“大少爷这里要伺候吗?”
“不用,你忙你的。”
吴妈退下,又只剩下两个人了,陆娇娇的手虚虚落在桌面上的筷子上,目光看着菜碟子,目不斜视一般,没动静。
刚摆过来的碗筷依旧整整齐齐放在桌上,男人那只本该拿着新竹木筷子或是拿端着白瓷碗的手落在陆娇娇摸着筷子的手背上。
热腾腾的饭菜被冷落了,沙德良的目光落在陆娇娇安静秀气的侧脸上,与声音低沉:“明明知道我是谁,还几次三番的勾引?胆子不小。”
陆娇娇侧过脸,对男人轻轻一笑,缓缓说:“我母亲曾说要给我定一桩亲事,与笔墨铺老板的儿子,家里生意败落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我进府之前听说他抽大烟死了,人若是还活着,应当和大少爷差不多大,仿佛更小两岁。”
她的另一只手覆上男人的手,底下那只翻过来,抱着对方的大手轻轻压上自己胸前的柔软上。
陆娇娇尚未学会抛媚眼,一双眼温柔而安静地看着对方的脸。
女人的软,一摸就知道。
沙德良看着她唇角弯着的弧度,温柔缄默的眼睛,手下是丰盈的柔软,而那张脸,并没有更红一些。
果真,是个胆大的。
第43章
“先用饭吧。”沙德良从她的怀抱中抽回手,拿起筷子。
陆娇娇仍然看着他,嘴角略微弯了弯,随后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拿到自己碗碟边,一杯一手拿一手托着,递到沙德良面前。
“今日菜色不错,大少爷可要喝一杯。”
沙德良眼睛一偏对上她的视线,扯了下嘴角,接过她掌心的小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指尖碰到她的手,一点儿多余的动作都没做,干脆利落的,不知道她是他老子的妾还是他的妾。
也许纯粹是懒的。
在这男人眼里她总是在勾引他,勾搭就不肯配合了。
陆娇娇拿起酒杯浅浅沾了沾唇,没再搭理沙德良,她可不是使唤丫头。
安安静静用完了饭,放下筷子,双手落到膝盖上,陆娇娇问:“今晚大少爷可在府上歇息?”
沙德良站起来,走到柜子边,戴上帽子又戴手套,“今晚不住这儿。”他收拾整齐了,走到陆娇娇身边,女人抬头看他。
戴着白手套的手抬起来扣住她的下巴,大拇指轻轻压了压女人的唇珠,陆娇娇皱眉,这手套干净吗?
沙德良视线微微垂下,九太太的唇很软,和她的人一样,手套没有口红色,他捏着手里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自己低下头亲上女人的唇,另一只手按着人的腰把人往怀里揉,陆娇娇伸手搂住男人的脖子,手心轻压男人的后脑勺使得两个人更接近,并且微微启唇任由对方攻城略地。
片刻后,男人抬起头,唇齿分开,幽深的目光与女人对视,“明天晚上,姨娘给我留个门。”
说完他放开怀里这具柔软的身子转身离开。
陆娇娇扶着桌子,目光看向沙德良的背影,缓缓坐下,翘起二郎腿,片刻后,微微一笑,拿起酒壶,自斟自饮。
白酒火辣辣的在味蕾炸开,经过口腔一路从嗓子流过食道,烧的人半个身子都是热乎乎的,唇齿之间男人的味道散了,留下淡淡的酒香,身体的悸动也慢慢缓和了。
她捏着青瓷小酒杯,轻声骂道:“这个坏东西。”
陆娇娇没和彩云睡一个屋子,晚上不上门栓,三天过去了,晚上鬼都没多一只。
得嘞,她又听起戏来,戏园子的台柱子又回来了,每日溜过去吃吃瓜子喝喝茶大半天就消磨过去了。
在陆娇娇对夜生活即将失去期待之前,沙德良又回老宅吃晚饭了,一身笔挺的深绿色军装,腰上带着枪,脚下踩着军靴,走起路来倜傥带风。
正等着用饭的陆娇娇一看他这样子,心里存的半口怒气儿顷刻间散的干净,陆娇娇挑着眉看他,问道:“大少爷这几日事务繁忙,劳累的很呢。人虽然年轻也不能没日没夜的熬着,工作上的事儿再怎么忙,也应该按时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