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边衣角是品红色的,女子宫装的样式……
来自草原的吉雅与齐颜一样,五感敏锐异于常人。
陆仲行一踏入她们附近她就察觉到了,只是佯装无事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南宫姝女,对方愠怒的目光实在有趣。
南宫姝女刚想说些什么,吉雅却捂住了她的嘴,伏在她耳边低声道:“站在这儿别动,有人来了!”
南宫姝女心下大骇,吉雅的眼中却不见慌张,她拉了南宫姝女一把让她的身形彻底隐在假山之后。
吉雅厉声喝道:“什么人!?”
“咣当”一声,陆仲行手中的托盘坠落,还不等他俯身去捡,吉雅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当是谁,原来是御前侍卫陆大人。”吉雅故意将陆仲行的官职说了出来,藏在假山后面的南宫姝女呼吸一滞。
陆仲行慌忙伏在地上,恭敬请安道:“臣陆仲行,参见贵妃娘娘。”
吉雅冷笑一声:“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御花园外臣是不能入内的。”
陆仲行陪笑道:“娘娘有所不知,早朝新来了几封赈灾的折子,五殿下看过之后选了紧急的请陛下过目,落了朱批今日就要发回去的……所以臣斗胆走了个近路。”
吉雅定睛一瞧,可不是有几封奏章么?其中一份正摊开,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上面已经留下了中书令和南宫达的批复意见,奏章的落款是:工部侍郎齐颜。
吉雅俯身替陆仲行将奏章捡了起来,并且当着他的面大大方方的看了一遍才递还回去:“身为御前侍卫偷看奏折,而且还让后宫的妃子也看了,该当何罪呢?”
陆仲行的表情有些错愕,还从未见过如此颠倒黑白的女子,却还是单膝跪了下去:“请贵妃娘娘高抬贵手!”
吉雅索性蹲到了陆仲行面前,依旧笑颜如花、却十分恶劣地将每一份奏折都抖开,举到陆仲行的眼前。
陆仲行慌忙别过眼,吉雅平静的声音传来:“呀,不小心看到一份奏章是意外或许说得通,看了这么多……可怎么办呢?”
陆仲行的冷汗都流下来了:“娘娘意欲何为?”
吉雅捏着奏章的青葱玉指一松,奏章再次摊到地上,她拍了拍手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轻松地笑着:“没什么,陆大人请便吧。”
陆仲行低下头将散落的奏折小心翼翼地合上,分门别类的摆到托盘上,然后端起托盘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吉雅:“出来吧,走了。”
南宫姝女这才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抖了抖身上发皱的衣服。
吉雅:“我帮你挡住了你那位遭瘟的驸马,你是不是又欠我一桩人情?”
南宫姝女眼中划过一丝不悦,秀眉微蹙:“若不是贵妃娘娘……本宫也没有必要躲着他。”
吉雅:“你们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清者自清’?我又没和你做过什么,又干我何事?”
南宫姝女:“你我皆为女子,就算是陆大人看到了又能如何?本宫不过是挂念着贵妃娘娘的凤仪罢了。”
吉雅突然笑出了声音,南宫姝女奇怪地看着她、等她笑好了问道:“娘娘笑什么?”
吉雅再次自然地挽住了南宫姝女的胳膊,贴在她耳边说道:“亏你还自诩读了很多书,有些事连我这个异族女子都知道,堂堂灼华公主居然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两个女子不能有什么,你试过?”
……
景嘉十年,九月。
南方已经迎来了梅雨季,北方的暴雨也即将来临。
南宫望率领的工匠与徭役及就地雇佣的工匠忙了个人仰马翻,终于赶在暴雨来临之前修缮好了前一年受毁的河道。
只要再等上十天半个月,静待第一场雨降下,各地河道和城池内的排水就可校验,之后就是后续的巩固修补调整,他们就可以回京了。
这大半年,南宫望的“收获”颇丰,多亏了有齐颜这个心腹、又是工部主事坐镇,他才可以放心地游走各州府,与想要拉拢的人会面。
南宫望对齐颜是愈发满意了,他不但心智超群对人心的掌控如火纯情,而且能力上也堪称翘楚,如今上上下下的工匠和官员没有不服他的!
果然如齐颜预料的那样,当他第三次问朝廷要钱的时候,南宫达只给他运来了一些物资,于是南宫望便大大方方地设宴款待各地州府衙门,以及节度使和驻军守将,请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得到了地方部队的支持,节省了一大笔雇佣工匠的薪资,赈灾事宜办的既快又漂亮。
最令南宫望满意的是,齐颜这次表现的非常识趣,她出了主意以后就默默地站在了南宫望的身后全力支持他,所有的宴会一次都没有参加。
这让南宫望很放心,毕竟谁愿意将自己的小辫子攥到幕僚的手中呢?
大半年的忙碌,齐颜整个人黑了一个色号。
半年前她还是温润玉如的陌上公子,“二元一花”蓁蓁公主的驸马。
如今她已经成为赈灾行动中实际意义上的决策者,几乎每天天未亮就出现在施工现场、一日三餐都和匠人一起用,每一份工部的图纸都由她亲自过目敲定。
队伍又等了十五天,随着一声闷雷,北国的第一场秋雨来临。
天公作美,大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河道暴涨、正是校验曹工的好时机。
雨停了,所有人都走出各自的房间来到街上,城墙依旧坚固,街上的石板路面也少见积水,匠人们怀着激动的心情向护城河走去,河道虽然涨了一尺有余,却没有一丝溢出的痕迹。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成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就连被晒成小麦色的齐颜的脸上,也绽放出了难得的笑颜。
不知是谁提出了一方锦盒,跑到齐颜面前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捆盘好的爆竹,红灿灿的。
另一位将人将早就准备好的香递给齐颜:“大人,成了!快请。”
另外一名匠人将爆竹取了出来,栓到竹竿上高高举起,齐颜微笑着点燃引子,匠人们无不自豪地笑着、将竹竿举到了护城河面上,一阵响亮的爆破声,红色的碎纸屑像一叶叶小舟,落到河面上随水飘远。
几日后各地皆传来好消息:受灾的数个郡县所有的曹工都承受住了暴雨的洗礼!
这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不需要任何后期的修缮,如此浩大的工程经一次成了!
工部侍郎齐颜的名字,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工匠的心里……
南宫望心情大好,自掏腰包买了上百只猪羊、当地的庖丁、厨娘自发到来,架起大灶肉香弥漫。
可以说这次来赈灾的官员每个人都瘦了一圈,吃了几个月的粗粮野菜五脏庙里的油水早就空了。
特别是齐颜,来时的衣服都松松垮垮的……
各地州府狂欢三日,南宫望又登高致词,命雇佣的工匠领了工钱各自散去……
景嘉十年·十月初五,赈灾队伍启程回京。
队伍行至晋州境内,南宫望下令进入行宫休整三日。
夜里,齐颜来到了正殿。
齐颜:“参见殿下。”
南宫望双手扶住齐颜,亲热地抓着他的胳膊将她按在了椅子上:“本宫的大功臣,快上座!”
齐颜笑了笑,坦然受了。
南宫望:“妹夫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齐颜沉吟须臾,轻声回道:“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只是这件事对臣来说是一件要紧大事。”
南宫望:“哦?还有这等事?妹夫但说无妨,本宫一定鼎力相助。”
齐颜:“殿下也知道臣出身晋州,已经多年不曾回来祭祖了。来的时候就想办了,但考虑到当时的情况多有不妥,这次我们满载而归臣便斗胆提了。”
做戏做全套,渭国人最注重孝悌之义,齐颜身为晋州学子若是两过晋州而不祭拜祖坟,不仅会被人诟病甚至会引起某些敏感之辈的怀疑。
即便乞颜阿古拉连齐颜本尊的祖坟在哪儿都不知道,不过她旁敲侧击的打听过,晋州齐氏曾是当地最大的宗族,祖坟非常好找。
南宫望面露羞赧,他一直以礼贤下士著称,齐颜跟了自己这么久、立下了汗马功劳,自己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南宫望:“此事一定要办!妹夫你如今衣锦还乡,而且还是皇亲国戚祭祖之事不仅要办,而且要大办!三牲是一定要准备的,本宫亲自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