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般,她仍是寸步不离地在他身边,陪他办公、陪他用膳、陪他睡觉……她始终尽心伺候着他。
因为愧疚,她重新变得老实,却老实得过分。
在杨寻瑾看来,她明显没了以往的生气。
这日,陆漪陪他待在书房里研墨,低头间,她一直重复着同一个动作,许久未曾换过姿势。
杨寻瑾手里虽拿着一本书,目光却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她似乎意识不到他的目光。
如此良久后,杨寻瑾忽然将手中书拍在桌上,一把掐住她的下巴,令她瞧着自己,他不悦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漪面怀不解:“怎么了?”
看着她这副无辜的样子,他气结:“你……”
随即他又道:“应该是我问你怎么了?最近日日死气沉沉。”
陆漪拿开他落在她下巴的手,垂眸道:“我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无非就是因为锦夜姐小产的事,她也明知锦夜姐快要消失,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她忘不了他那日说的话。
他的那番话,好像抽掉了她大半的力气。
杨寻瑾看向继续研墨的她,又道:“我并未执笔,你研什么墨?”
陆漪闻言,瞧了瞧他空空的两手,便放下手中墨锭。
杨寻瑾仍看着乖乖站在一旁的她,气得几乎想掀桌,他忍了忍,忽然站起身牵起她朝外走:“我带你出去玩。”
他终归是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他明明巴不得她痛苦,却又受不了她这副样子。
他牵着她大步朝院外走,沉着脸吩咐下去:“备马车。”
张陆立即应下离去。
马车内,杨寻瑾稍思后,又吩咐前头驾马车的张陆:“去逍遥楼。”
他不是个爱玩乐的人,唯一熟悉的玩乐场所,也就只有银欢所开的逍遥楼,那里头玩的每个人都极为开心。
他看了眼瞧着窗外没什么情绪的陆漪,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搂着。
陆漪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埋在他怀里。
张陆驾着马车直奔逍遥楼,杨寻瑾牵着陆漪下马车,免不得又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在外人看来,这陆漪每次跟国师过来,两人之间的相处都会有极大的改变,这次更显亲昵。
他们越过楼下大堂,踏着阶梯上了二楼。
二楼上,常夕饶,银欢,以及慕瑜正在护栏边长椅上坐成一排,如往常般品着美酒,闻乐赏舞。
三人看起来,倒是悠哉得很,但个个都在走神。
尤其是常夕饶,目光虽落在舞乐共起的台上,却明显神游太虚,他手里的杯中酒,也一直未动过。
陆漪由杨寻瑾牵着上来,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常夕饶。
她本是平静的眼底陡然蹦出愤怒,她挣脱开被杨寻瑾牵住的手,直接抽出自己的剑,就跃过去刺向他。
意识到危险,常夕饶立即回神,他侧身躲开,拧眉间还来不及说话,她的剑紧接着又朝他刺来。
他不得不利落地跳开。
银欢与慕瑜因着离得近,也都端着自己的酒,下意识去到一旁,满怀不解地看着陆漪追刺常夕饶的一幕。
常夕饶想躲开陆漪的攻击,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但他极为不耐烦。
几番之后,他便朝杨寻瑾喝道:“管好你的人!”
杨寻瑾倒是不徐不疾地去到桌旁,拿了壶酒品尝起来。
常夕饶现在的心情极为不好,一点就爆,他见杨寻瑾没什么反应,便在躲开陆漪的剑之后,倏地移到她身后,就要给她的后背一掌。
银欢见了,手中酒杯以迅雷之势扔了过来,打向常夕饶的手。
常夕饶躲开之际,银欢快速移了过去,挡在陆漪面前。
陆漪转身诧异地看着银欢的背影。
常夕饶不悦地问银欢:“你这是干什么?”
银欢道:“你那么大一个人,这是要跟一个小姑娘动真格?”
常夕饶重新坐了回去,冷哼:“到底谁跟谁动真格?这小丫头一来就明显要杀我,难道就因为她小,我就得让她杀不成?”
银欢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却也不该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常夕饶冷瞥了陆漪一眼:“究竟是谁在撒气?”
陆漪瞪着他,骂了声:“人渣。”
常夕饶被骂得陡然生起怒火:“我惹你了?”
陆漪的眼睛红起,不知是因为怒的,还是因为又想起襄锦夜的事情而难过的,她愤愤道:“你亲手甩没了自己的孩子,还有兴致在这里作乐?你果然是毫无人性,该千刀万剐!”
常夕饶倏地眯起眼:“你怎么知道此事?”
陆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一定会遭天谴的。”说着,她便不由几乎吼了起来。
提到此事,常夕饶亦是烦躁得很:“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陆漪只再骂道:“畜生,像你这种人,就该断子绝孙。”两辈子,她从未如此骂过一个人。
常夕饶又站起身:“你是想找死?”
银欢紧紧地将陆漪护在身后,他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
慕瑜琢磨了会,也问道:“襄锦夜掉了孩子?是被夕饶弄没的?”
常夕饶没兴致提此事,便没说话。
陆漪倒是巴不得常夕饶的罪行被天下人所知,她便道:“锦夜姐好不容易怀了孩子,他却为了个只会装模作样的柳遥遥,亲手将锦夜姐甩倒,后来哪怕看到锦夜姐流血不止,他却抱着装晕的柳遥遥离去,任锦夜姐绝望地坐在地上,没人管没人闻。”
慕瑜闻言,手中酒杯差点掉落:“这……”
银欢看向常夕饶,极为诧异。
事情被揭开,常夕饶阴着脸,一时仍没说话。
慕瑜道:“夕饶这做得就太过分了。”
银欢将陆漪推到了杨寻瑾身旁,由桌旁坐下,他道:“他这脾气素来又硬又臭,而且固执,能做出这种事,倒也不意外。”
陆漪提着剑,又要去刺常夕饶,被杨寻瑾按住手。
他淡道:“别闹。”
陆漪不得不忍着怒,将剑插回剑鞘,但光是那眼神,几乎也能从常夕饶身上扎出无数个窟窿。
一时间,气氛颇为沉重,都没再出声。
直到小谷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她去到常夕饶面前哭道:“公子,少夫人不见了。”
常夕饶抬眸:“怎么个不见法?”
小谷抹着泪,哽咽道:“少夫人小产,亦是得坐月子,可是奴婢一早进屋,却没看到她的身影,后来派人去寻找,无论是府里府外,翻遍了都找不到她的人。”
对于此事,一旁的陆漪却毫不意外。
一切都如前世一般发生着,她毫无阻拦的余地。
常夕饶拧起剑眉:“这女人又搞什么?”
慕瑜道:“我觉得事情有点大。”
银欢慢悠悠地喝着酒,也插嘴道:“事情当然大,我自认为是人渣,也觉得夕饶这干的不是人事,稍微正常点的人,都会就此死心离开,不过如果我是女人,我大概会先捅死夕饶再离开。”
第077章
襄锦夜最终会离开常夕饶, 银欢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作为一个没良心的好友,他甚至期待这一日到来。
如今终于到来, 他只看好戏。
他饮着酒,瞧着常夕饶,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常夕饶稍思后, 剑眉缓缓舒展开,却是忽地冷笑:“若她真能就此死心离开,我倒求之不得。”
多年来, 这本就是他想要的,奈何那女人赶都赶不走。
就怕她只是玩玩把戏。
小谷更是哭得厉害:“自从没了孩子, 少夫人这几日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奴婢怕她……怕她……”
一旁的陆漪闻言,不由僵了僵身子。
前世时,她是在锦夜姐消失以后,才迟迟得知发生在锦夜姐身上的事,她却从不知道锦夜姐到底因为孩子的事情伤心到何种地步,听到小谷这一说, 她不免心慌。
锦夜姐真会因为孩子的事情想不开?
常夕饶不以为意道:“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以那女人的性子,就算再来十次这种事情,她也不会死。”
陆漪闻言不悦:“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什么叫再来十次?
被个小丫头不断又是破口大骂又是训斥,常夕饶难免再次黑了脸,他沉沉地再看了看她, 懒得与之多言。
银欢看了眼陆漪那满含担忧的模样,道:“夕饶这话说得虽难听,却不无道理,寻短见这种事,不是襄锦夜那种性子的人能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