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地叹了口气,孙小邈道,“好歹也是我的故人,如今公主和驸马已经无事了,我希望可以亲自带她离开这里,埋葬她。”
巴图鲁算是个疑心重的,但是毕竟亲手证实了王素素的死亡,这孙小邈也确实医好了玛瑙和魏长卿,于是开恩一般道,“也罢,便依孙医生的意思办吧,不过,我会派人帮把手的。”
虽然他答应了孙小邈,却依然留了条后路,孙小邈虽然不愿意,却想着至少把人先运出宫再说,也想到这巴图鲁应该是害怕自己也跑了,玛瑙的病没人治,所以为了稳住他,孙小邈就答应了巴图鲁的条件,当日即着人弄了辆马车,把王素素运到了郊外,打算随便找块地就埋了。
马车上,王素素面容平静地躺在一边,孙小邈看着她,叹息道,“可怜,这么明艳动人的女人,最后居然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是埋骨异乡,着实可怜呐,几位大人你们说可是这么回事啊?”
被派来干这差事的都是宫里不当红的人,毕竟运送尸体很是晦气,几个人本就对巴图鲁等人强权驭下很是不服,这会儿孙小邈一开口,一个个都附和。
这时其中一个胆小的道,“哎,你们可小心着点说话,仔细回去被人告发,到时候死无全尸啊。”
第一个说话的道,“这里就我们几个,谁会去说啊。”
孙小邈道,“可怜了她,埋骨异乡,我本来想将她送回大唐,无奈你们那个巴总管不肯哪。”
几个侍卫也是很通人情的,加上平日对玛瑙和巴图鲁有诸多不满,当下便道,“那你便运回去就是了,若是巴总管今后又要验尸,也就我们几个知道地方,随便糊弄一下就好。”
孙小邈一听连忙道,“如此可多谢几位兄台了,为了一个女子,甘冒奇险,几位兄台高风亮节,实在让小弟佩服啊。”几个侍卫听他这么一说,虽然都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却也都一个个不好意思了起来,客气道,“你说运去哪儿,我们帮着运就好了,别这么客气,唉,如今世道乱,听说大唐的军队都到云崖了!”
“可不是么,自从这两位公主执政之后,佞臣当朝,朝堂上可真是乌烟瘴气没有人了。”
“想当年罗衾大人当朝的时候,可真是吏治昌明啊,唉,谁知道后来被那可恶的沈公子害了。”
“你别说,那沈公子又讨得什么好去?还不是自食恶果,最后辞官下野,听说如今可落魄着呢,好像去了大唐是吧。”
“我听说可不是这样,沈公子在的时候虽然善弄权术,但好歹我江山稳固啊,但后来不知为何,自己求去,玳瑁公主当时可发了老大的脾气呢,结果没有办法,他坚持要走,就偷偷走了,结果玳瑁没用,被那些人篡了位,才轮到现在这位。”
他们几个说着孙小邈不曾听过的靺鞨朝堂上的事情,倒也是兴趣盎然,孙小邈先将王素素运往一个偏僻干净的所在,借了城中最偏的一处客栈,几个人偷偷将人运了进去,怕是光明正大的进去,店家非把人轰出来不可。
孙小邈临走前确认了王素素的安全,这才跟了几个侍卫回去了。
第108章
等到王素素的药效发作的第七日, 她自昏迷中醒来,全身都僵硬得不似自己的,可眯着眼望着从窗间透入的月光, 王素素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觉得活着真美好。
孙小邈显然是白天来过, 算准了她今天会醒, 留了一封书信在她的手上, 怕她看不到特意捏在了她的手里。
还说这些天得了不少赏赐,所以又给她备了些宫里面搜刮到的金器好让她变卖了去换钱回长安。
因为怕引起巴图鲁的警觉, 他说他就不送行了,王素素捧着书信哭得稀里哗啦,如果没有他,她真的不知该如何从那么可怕的地方逃出来,一场劫后余生, 让她更觉得活着就是幸福的。
收拾了东西也不敢停留,怕多在靺鞨待一天都会待出变数来, 第二天一早在桌上留了些钱财,偷偷溜出客栈,变卖了孙小邈给她留下的所有东西,改换了一身粗布衣衫, 盘上头巾, 罩上面巾,租了车马,一路马不停蹄地就往长安赶。
赶车的车夫道,“小娘子, 此去长安可难走哩, 大唐和靺鞨在打仗,怕是要绕些路。”
听到打仗二字, 王素素立刻就想到了李啸玄,在与他会合还是独自赶路回京城之间犹豫了许久,怕横生波折,王素素终于还是忍下了相思之情,选择了一个人先回中原。
她想他一定是急坏了吧,把她弄丢了,他一定会很着急的,或许还会生气,然而想到他会生气着急,不知怎么,心里就很高兴。
想着就要同他见面了,王素素虽是急切,却总忍不住觉得甜蜜。
今后他们会怎样呢?他曾说,他要娶她,让她名正言顺地做他的妻子,就算有人刁难也不怕,他会为她遮风挡雨,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想起那些腻死人的话,不知怎么嘴角就挂上了甜笑。
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牢笼,如今却成了她爱情的归宿,一路上全是美好的念想,让她一点都没有晕车的迹象,绕过了层层关隘,一切都美好得仿若天边的星子,又如高悬的圆月,或是这初升的旭日。只要心里挂念着那么一个人,并且知道他也挂念着自己,那便不由自主地觉得世间天宽地广,一切美好得犹如鸿蒙初开,蕴满了希望。
王素素向东,李啸玄向西。
李啸玄在得到王素素进了靺鞨后宫的消息后,星夜兼程赶离开宁武城,一路攻城略地,靺鞨守备空虚,根本无力抵挡。
大帐之内,没有了往日的温馨,王素素仿佛前一刻还在为自己煮着饺子,可转眼,人就不见了。
李啸玄觉得自己会同伍子胥一般一夜急白了头,听着胡笛声起,顿时有些红了眼眶。
风大和雪三这番没能完成任务,赶回来时两个人都怕李啸玄把自己给撕了,幸好他们的主上还保留了理智。
月四也不敢如往常一般戏弄自己的主上,这天要汇报个消息,他一脸犹豫,在帐前踌躇着不肯进来。
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好在这些天坏消息听得太多了,反而不怕听到更坏的了,冷声让他进来,月四豁出去了,走进来单膝跪地,对着李啸玄道,“主人,靺鞨皇宫里传来消息,魏长卿和玛瑙公主中毒了,听说是王妃下的毒,现在王妃被软禁了。”
“啪——”酒液和鲜血顿时飞溅,瓷杯硬生生被捏碎在手上。守在一边的风大和雪三均是大惊,一个忙着帮他清理,一个立刻出了帐去寻军医。
他压着怒意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月四犹豫着不敢说,却在他的冰冷目光逼视下道,“消息比较简单,说是魏长卿要立王妃为皇后,就被,就被那玛瑙公主给软禁了,然后王妃就下了毒。”
听到这里李啸玄觉得自己快急疯了,明知道她在历险,他却还没能赶到她身边,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她现在被软禁了,到底是什么情况,会不会被处死?派去内应的人有没有遇到?
他顾不得手掌心上的瓷杯碎片,一拍桌案道,“召全部将军于主帐议事,明日寅时末刻便吹号集合!”
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柳广济冲锋在先,主力部队毫无保留,全部小火炮装备上阵,从启梁城到云崖关,大唐军队如履平地,甚至有些守将望着大唐的旗帜便丢盔卸甲,开了城门就投降。
如此不过十天,大军已经过了云崖关,直接兵临靺鞨都城城下。可李啸玄早就已经等不及了,太晚了,等了这么多天都没等到王素素的消息,而他已经晚了足足十多天了,如今王素素怎么样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华发又生,如相思,寸寸成灰。
当李啸玄军临都城下,一身铠甲,满身风尘,面容冷酷如修罗的时候,都城内,却依然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将士军前半死生,公主殿内犹欢歌。军报早就如雪花片般了,可刚被治好的玛瑙却根本不管不顾,好不容易从幻觉中偶尔苏醒,很多记忆都混乱着,却仍记得自己爱魏长卿爱得蚀骨,看到魏长卿在自己面前露出那副俊秀的容貌,便什么也不愿去想了,扑上去就与他尽情纵乐。好像仍记得自己恨一个叫王素素的女人,不过却不记得在什么时候她已经将那女人碎尸万段烧成灰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