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深站在八月的艳阳里,头上戴着沉重的红色宫帽,汗水滴落在深蓝色的宫服上,没过多久,后背就湿透了。
他演的是叶见的奴才,平日站在他身后当个背景板就行,偶尔还有一两句台词,这是很多人求也求不来的。
但那儿的叶见还在慢腾腾地补妆,旁边的助理举着小风扇为他吹着风,全剧组都在等他们。
就这样磨蹭了半个多小时,导演忍不住催了一句,叶见才慢腾腾地挪了地。
今天早上叶见的状态明显不对,NG了不知多少次,每次NG后,他的助理和化妆师便一拥而上,打伞补妆,排场十足。
而林见深只得站在酷日下,愣愣地等着下一次开拍,他里面的背心早已湿透,粘着汗水,浑身泛着股汗臭。
好在叶见的戏不多,就算NG了几次也在两个小时内拍好了,程今今见他麻溜地走到树下,坐上了自己的休息椅,戴上墨镜,只露出个尖尖的下巴,旁边的人送水的送水,扇风的扇风,好不威风。
而林见深在等下一场戏,他往旁边挪了挪,也不敢再往叶见的树荫下走,只能远远地站在拍摄现场外的小空地上。
将宫帽扯下,他脸上都带上了潮红,随意地抹了抹脸上的汗,又扯了扯衣服,试图透透气。
好像早已习惯了似的,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的布景,幽黑的眼眸中不带一丝情感。
这是要站多久?程今今忍不住想,这样晒怕是会晒坏吧,其他龙套演员都会自己找个地方坐着,怎么这个人就这样傻愣愣地站着呢?
昨天要是她不去把盒饭给他,他是不是宁愿饿着,也不吭声呢?
程今今回到工作人员休息室,取了把小椅子,趁着别人不注意,走到林见深身后。
一股奇异的汗臭夹杂着酸味飘来,程今今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拍了拍他的肩。
林见深转过头,就看到刚刚和他打招呼的女孩,她莹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像一块细腻的暖白玉,长睫毛微微扑闪,在眼底留下一小片青影。
他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连说出的话也结巴起来:“你,你好。”
程今今将小椅子放下:“你坐着等吧。”
那是一张简陋的塑料椅,布满了斑驳的划痕,高度大概只到林见深的膝盖,和叶见他们那种舒服的躺椅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林见深还是忍不住心尖颤抖,天边毒辣的太阳仿佛变得温和暖融,斜斜地映进他的心底。
这是第一次有人注意在乎他的感受。
“谢谢。”他望着破破烂烂的塑料椅,几乎忍不住心中涌起的酸意。
程今今将椅子往他身后踢了踢,示意他快点坐下,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见深。”他轻轻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试图离女孩远一点。
他身上太臭了,不想薰着她。
“我叫程今今,以后你在剧组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不知为什么,程今今总想和他多说些话,可后方传来其他工作人员的喊声,她又要去忙了。
她笑了笑,露出两个小梨涡:“我先走了,拜拜。”
林见深微微垂眼,指尖颤抖:“嗯,拜拜。”
女孩并不知道,没有以后了,今天是他在剧组的最后一天,一会儿拍完最后一场戏,他就杀青了。
夏日的影视城格外闷热,四周的亭台楼阁透着股乏味沉重。
中午时,负责分饭的又是程今今,她一边利落地拆着塑料袋,一边打量着四周。
空地上人挤着人,闷热而又嘈杂的空气交织,让人心生烦闷。
汗水让程今今的额发一缕缕的的粘着,莹白的脸颊都布上了红。远远地,她看到林见深挺拔的身影,正缓缓地朝这儿走。
脱去了沉闷的戏服,他只穿着件干净的白T恤,更衬得腰窄肩宽。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垂着头,站在队伍的最后一个。
不知为什么,程今今心悄悄波动,那感觉仿佛春日的柳絮悄悄浮动,痒痒的,却又带着丝和风细雨的温柔。
她抿了抿唇,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队伍移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很快林见深就到了面前。
他似乎有些紧张似的,半掩着眼,睫毛轻轻颤抖,冷厉的脸上平白多了丝脆弱之感。
程今今从袋子的最深处取出了饭盒,递给他:“给。”
夏日的风拂着,空地上的燥热无形中隐去了几分。
林见深轻轻接过饭盒:“谢谢。”
他慌乱着脚步转身离开。
待到了饭桌前,旁边的龙套见他来了,连忙拉开旁边的椅子拍了拍:“见深,坐啊。”
他礼貌地道了谢,打开饭盒,里面除了普通的一荤一素,还多了块颜□□人的大排,铺在白花花的米饭上,格外诱人。
“诶,见深,你戏份结束了是吧,工钱结了吗?”
“嗯。”林见深嚼了口大排,入口绵软,夹杂着特殊的香气。
可他心中却忍不住发苦。
旁边的人吸溜溜喝着汤,一边大咧咧地骂:“这什么汤,一点味道没有。”
他拍了拍林见深的肩:“兄弟,一路顺风,以后常联系啊。”
都是在影视城里跑龙套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平日里大家也会互相照应着,多个朋友多条道。
“行。”林见深咽下大排,点点头。
出来跑龙套的都是些粗人,吃饭都是狼吞虎咽,几口吃完的。林见深吃饭速度快,刚收拾好塑料饭盒,旁边的人突然出声:“你瞧你这饭菜为什么每次比我们好,因为戏份多所以饭还不一样吗?”
比起其他龙套,林见深这种能够露脸的,算是戏份多的了。
他低眸看了眼空空的饭盒,沉沉地说:“可能吧。”
“不过你觉不觉得,给我们分饭的那小姑娘还长得挺好看的,那相貌完全可以当演员了啊。”那人勾着他的背,拿着空饭盒往垃圾桶走去。
女孩明丽的脸仿佛映在了脑海里,那双像是盛满星河的杏眼,犹如挥之不去的夏日阳光,直晃晃地照着他的心。
“是好看。”他抿了抿唇,沉声说。
垃圾桶里早已堆满了塑料饭盒,林见深正抬手往里面扔,就感觉饭盒底部好像贴着什么东西,他轻轻扯了下来。
一张淡蓝色的便签纸上,是娟秀小巧的字迹。
好好吃饭哦(笑脸)
心好像一瞬间被抽空,又一瞬间被填满,林见深几乎掩不住眼底的笑意,他微微勾了勾唇,将小纸条仔细地折成小方块,摩挲了几下,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
☆、第 3 章
海市的夏夜格外燥热。
快捷酒店的空调老旧,半夜时不时的发出细小的轰鸣,嗡嗡地钻进耳朵里。
程今今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被子传出轻轻的摩擦声,在小房间里格外清晰。
“今今,你还没睡吗?”
“啊对不起。”程今今轻声说:“是吵醒你了吗?”
小月也翻了个身,面对着程今今的方向:“我还没睡着呢,这空调声太吵了。”
小月是组里的小化妆师,专门给龙套和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配角化妆,程今今刚来就和她分配到了一个屋。
她个性随和,平时总爱和程今今分享些剧组八卦,两个人相处的倒也挺融洽的。
窗外的月光钻进窗帘缝,漆黑的屋子像点亮了一盏小夜灯。
沉默了半晌,程今今咬了咬唇,忍不住开口:“小月,你知道林见深吗?”
她已经两天没见到他了,听组里的其他人说,他前几天就杀青了,不会再出现了。
程今今没谈过恋爱,她长得好看,家世又好,初高中时,总有许多人明里暗里的对她表示过好感,其中也不乏一些阳光俊朗的人。
但不知为什么,对着他们,她从来就没有过怦然心动的感觉。
可自从见了林见深之后,她第一次明白心动的感觉,那种感觉很青涩,像颗初初长成的草莓,又酸又甜,却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回味。
是一种很新奇又美好的感觉。
小月有些诧异:“是那个上次被叶见打的?”
“嗯,你知道他?”程今今一下坐了起来。
小月有些犹豫地开口:“我不是负责给他们化妆的吗,而且他长得挺帅,就记住了,不过你问他干嘛?”
她想了想,激动地惊叫:“你不会是,啊啊啊啊,我的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