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定不负卿。这话真熟悉。当年琅琊,师尊就是这样拥着师娘,立在河边,也是这样许下了一生一世。真好啊,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说不定,师尊就这样带着师娘和自己。每日耕种劳作,缝补浆洗,放牛打渔。碌碌的过一生田园生活。
玄玑闭着眼睛,催眠着自己:快些睡吧,一觉醒了,说不定什么都没了。没有围剿琅琊,没有姑苏蓝氏,没有同生山盟。还是师尊带着师娘,拥在一起。自己像小猫似的黏在师尊身旁,吵着要吃糖。
☆、破情
云深不知处内,人人攒动不已。有消息说,蓝氏宗师蓝漠因琅琊围剿之际,被妙常道人的轮回刀伤了心脉,闭关调息。如今调息已成,闭关已有年余的蓝漠终于要出关了。
玄玑听闻此言,心下大喜,师尊大仇得报。随即便整理好装束佩剑,打算去拜会蓝宗师。刚要起身,又是一阵眼晕头昏。“真是奇怪,这一个多月,为何总是这样频频头晕身乏。”玄玑摸着手里的法器:“待会可别失了手才好。”
冥室内,蓝启仁双手将烹好的茶奉给了蓝漠。蓝漠伸手接过:“我虽已出关,但妙常道人那一刀生生切了我的心脉。如今灵力尽失,十之八九。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岐山温氏如今又不得安分,听闻我已出关,他们断不敢胡来的。”
“是,师尊。”蓝启仁道:“兄长此番前去清河,正是商议讨伐温氏之事,想来不多时日也就回了。”
“嗯。”蓝漠颔首:“温氏蠢蠢欲动,琅琊白氏还有一余孽未除,定要他小心为上。”
“白氏余孽?”
“是了,妙常道人有一弟子,随妙常道人同修鬼道术法。妙常道人灵力浑厚,邪术甚高。此番能斩杀他,你道是怎样。歪门邪术就是歪门邪术,定遭反噬。若不是趁他走火入魔时被兰陵金氏的少主金光善夺了他的命,只怕后果是不堪设想。倒是那妙常道人的夫人,也被金少主一剑毙了命。我看那女子竟不是练邪术之人,倒像个毫无灵力的凡俗女子,若真是错杀,一条人命,也是罪过了。”
“师尊,切莫自责,且不说那妙常道人不是师尊所杀,那人要伤师尊性命,师尊正当防卫,也是情理之中。何况那妙常道人剖人金丹,吸人灵力,淬炼法器,多少仙门小族被灭门。歪门邪道人人得而诛之。”
“说来也奇怪,我只当琅琊是残骸遍野的人间炼狱。谁知,那里竟是大片龙胆花,满山花树。大片菜地。分明是一派世外桃源的农家庭院。”说着,蓝漠微微皱着眉头:“我现下最担心的只有一件。妙常道人生前曾淬炼了一柄短刀。他每剖一修士金丹,便将那人的怨气与人血淬炼法器。终于淬炼了一柄短刀,名叫破情。此物怨念极重,邪气极重。若此刀伤人,伤口非皮肉之痛,而是乱人心性,毁人心脉,破人灵力。钻心之痛。非常人可以忍受,即便是伤口愈合,每日也必有肺腑凌迟之痛。直至折磨致死。只是这破情的刀灵以人血灌养,若人血缺失,刀灵自然会反噬主人,此番妙常道人走火入魔也是受了刀灵反噬。”
“此番邪物,必将要将此毁去才好。”
“不错。兰陵金氏极热衷于此法器,此次琅琊围剿也是金少主极力主张。哼。”蓝漠一声冷笑:“无非是为了找到那柄破情。只是整个琅琊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妙常道人的弟子和那破情。只怕后患无穷啊。”
“蓝二公子,宗主家书已至。”
蓝启仁听得门外玄玑叩门,上前开了门。只见玄玑手里拿着家书,俯身递了过去。突然,只见一柄短刀从家书下抽出,径直向蓝漠刺了过去。蓝漠起身一躲:“破情?”
蓝启仁大惊:“玄玑,你为何.....。”
蓝漠立在一旁,眼神睥睨:“妙常道人什么是你什么人?”
“与你无关,你灭我琅琊白氏。我要你偿命。”玄玑将破情刺了出去。蓝漠伸手钳住了玄玑手臂。蓝启仁见状,也拔剑刺向了玄玑。玄玑无奈,拔出了同生抵住了蓝启仁的佩剑,又将手中的破情朝蓝启仁掷了出去,眼看就要刺到蓝启仁胸前。
“小心。”蓝漠低吼了一声,松开了玄玑的手臂,伸手想握住那柄短刀,只觉得前胸一利刃贯穿,蓝漠转身看到玄玑手握同生,面目清冷,双眼满是恨意。只是蓝漠身无灵力抵制,于是渐渐没了力气,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师尊。”蓝启仁扑了过去,玄玑拔出同生,插回剑鞘,狠狠将同生丢在了一旁,收回破情,转身欲走。只见蓝芷茞风尘仆仆地站在冥室门前,瞳孔微微震动,面无表情。眉眼处还是一如春水柔情:“玄玑,我回来了。”
玄玑心下一震,想着:该还的我都还了。蓝芷茞,你杀了我吧。接着,便冲蓝芷茞亮出了破情:“我原是妙常道人的弟子,琅琊白氏,白玄玑。蓝漠杀了我师尊,我杀了蓝漠。青蘅君,你报仇吧。
“我杀了你。”只见蓝启仁满脸泪痕地握着佩剑,从身后刺向玄玑。
“不要。”只见蓝芷茞拔出结心向前一挑,便将蓝启仁的佩剑弹开:“别,别伤她。”
“兄长。”蓝启仁吼道。
玄玑见状,将手中破情脱手而出,掷向蓝启仁。蓝芷茞心下一慌,上前挡在了蓝启仁前面,用手握住了破情,破情划过手掌,深深刺进了蓝芷茞胸前。
“兄长。”蓝启仁上前扶住面如金纸的蓝芷茞。
“青蘅君。”玄玑大惊,她没想到蓝芷茞会用身体挡住了破情,更没想到他会挑开蓝启仁的剑来护着自己。
此时,冥室门前,一大批蓝氏弟子在蓝岐带领下,闯进了冥室,团团围住了玄玑。
“师兄。”蓝岐跑过去扶着早已断气的蓝漠,恶狠狠地说着:“没想到,你竟是琅琊白氏。”
“啊?琅琊余孽。”
“她师尊修鬼道,她定是也以邪术蛊惑了宗主,不然宗主平日怎会如此袒护她。”
“当初,我一见她就知她不是什么好人。”众人开始议论纷纷,拔剑相向,全然没有了平时的亲热模样。
“把她抓起来,抓不住活的,就直接杀了,给蓝宗师报仇。”一女修气愤地喊着。
玄玑听这声音极熟:这女修前几天还姐姐长姐姐短地黏在自己,今日便要将她又杀又剐。当真是人心比纸薄。
“呵,就凭你们,也不见得就抓得住我这个余孽。”玄玑冷笑着,一脸不屑地横着破情。众人见状,一拥而上。
“都别动她。”只见蓝芷茞飞身挡在了玄玑面前,手捂着胸口,蓝白相间的外衫早就被沥沥拉拉的鲜血染透了,胸前还不住地渗出血来。
“芷茞。”蓝岐气道:“她一歪门邪道,你护她做什么。”
“兄长。”
“青蘅君。”众人也不解。
蓝芷茞定定地看着蓝岐与蓝启仁:“我与玄玑早有夫妻之实,她身上现有蓝氏血脉,你们若要动她,必得先过了我这关。”
只见,众人神色大惊。蓝启仁道:“那她杀了师尊,兄长就不追究了?这如何向蓝氏子弟们交代,如何向蓝氏宗族长辈们交代。”
蓝芷茞以手握着胸口,面色微微狰狞,硬撑着手抛出缚仙锁,将玄玑手脚一齐捆了:“带她下去,我自会给族人一个交代。只是,我不发话,你们谁也不许碰她半分。”
说完,身子摇晃了几下,整个人直直栽倒在地上。
玄玑被人推着往外走着,走到门前,回头一瞥。像无数次蓝芷茞去值守处看望玄玑离开时那回头一瞥。四目相对,蓝芷茞的满眼依旧是不变的春花秋水,只是苍白的脸上再也没有点点绯红。只剩下满脸的不安与愧疚,还有血红的眼白处泛起的心疼。
不知怎地,玄玑却觉得隐隐心安。意识里总觉得这个男人定会拼命护她周全,即使毁名损誉,即使被众人利刃相对,甚至不惜与族人反目。玄玑在对上那双血红的眼睛的一瞬间就坚信,无论怎样,蓝芷茞定会站在自己身边,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他的那句:“无妨,就说是我说的。”总是让人这般心安,有他在,仿佛整个世界都会对她温柔以待。
就像彩衣镇,黑暗里玄玑的头抵在蓝芷茞的胸口前,低声问着:“如果,呃..我是说如果....若你发觉,我并不是你眼见这般,或者我当真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你不用为难保我,弃了就好。或者用你赠我的同生,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