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她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
“月儿，你来绣黄夫人要的这幅绣品如何？”张氏将手中的图拿给女孩儿看。
“这是哪里呀？”她看着图，问道。
“吴地山川，江南烟雨。”马良在一边笑着回答。
那小姑娘点点头，答应道：“卿月一定尽力绣好这吴地山川图，大人夫人放心！”
我看着小姑娘拿着图纸离开了，才问张氏：“张姐，这小丫头可真如你所说绣工极好？”
张氏点点头，道：“这丫头是卿家姑娘，卿家原本就是我们这里的高门大户。月儿的外婆和母亲，绣出来的绣品就从没有在市面上流通过，一绣好就被带给官家。这月儿更是五岁就跟着外婆和母亲学习蜀绣，而今已经有将近十年的功夫。她家的绣法和别家不一样，很是美丽而繁琐，这姑娘九岁的时候，就能以一幅《锦鲤图》名满成都，着实可当大任。”她顿了顿声，叹道：“我啊没有丫头，所以就想着将毕生所学都传给她，来日我去了，这姑娘的蜀绣也能给咱们刘将军挣颜面！”
我和马良听到张氏这一席话都十分感慨，于是便告辞回去。
马良感激我帮了忙，便说后日请我和孔明去家中饮酒，我料想孔明不会去，于是便让他去问孔明的意见。
回到家中，孔明已经在给孩子们讲授课业了。我吩咐小星做好晚饭，我们便到了草屋里用了饭。饭罢两个孩子玩耍了一会儿便累了，我和孔明也进了卧房休息。
“阿月，明日主公大婚，娶吴壹的妹妹作夫人，邀我们夫妇二人去贺喜。”孔明半倚在榻上几边，边看着一卷文书便对我说。
我应了声，而后问他：“今日阿良可有对你说起后日请你喝酒的事？”
“说起了，”他打开另一卷文书，“我答应了。”
“法孝直到时候也去，你正好可以见见他，他可也是个有意思的朋友。”孔明说。我这才晓得原来马良是有倚仗才请我的，不禁笑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我轻轻拍拍孔明的手，抽走他批阅的书简。他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笔，吹灭了灯火，抱着我一起睡下。
次日清晨，我起了一大早梳妆打扮，孩子们听说今日可以到左将军府看新娘子吃喜糖，也十分兴奋地起床了。
既是刘将军大婚，那我倒不能穿平日里的衣服了。于是便拿出柜子里唯一一件绸衣，又觉得太过招摇。最后，还是索性穿了一件深红色的麻衣，而后帮着孔明束好发，我二人便带着两个小家伙上了马车。
车声辚辚，抵达左将军府的时候，还没有几人到。
刘将军热情地将孔明迎到府中，又乐呵呵地给了乔儿和果儿糖吃。两个孩子拿到糖就欢快地跑走了。我也说要去看看斗儿，跟着孩子们一起退下了。
到了后院，看见照料斗儿的仆婢正为他束发整理，他本是个好动的孩子，不时东看看西看看，那仆婢梳了半天还是梳歪了发髻。
我向那婢女挥了挥手让她退下，而后给了斗儿一个小鲁班锁让他自己坐着玩儿，他这才安静地坐下来。我一会儿就帮他束好了发，这时乔儿和果儿也来了后院。斗儿看见他们二人来了，就站了起来。看得出来，这孩子没有多少玩伴，还是很想和小伙伴儿们玩耍的。
果儿看见斗儿站起来，手里的鲁班锁还没有解开，就伸手拿过鲁班锁，说道：“笨死了，看你果姐姐的！”
说着她便三下五除二把鲁班锁解开了，而后又拼上，一点一点地向两个男孩子解释着拼法。斗儿看罢，十分开心地自己也解了一遍，这时就有侍从来唤。我便带着三个孩子走向前堂。
“走吧，我们去抢喜糖！”走到一半，恰好碰到几位将军夫人也带着孩子，果儿便呼朋唤友，带着一群孩子去抢糖了。我和几个夫人相视而笑，由着孩子们打闹去了，而后便一起走到我们的位置上坐下。
夏侯夫人是张飞将军的妻子，同我向来相熟，纳礼成后，我们聊起天来。她和诸位夫人说想着给各位女孩子办个宗学，让她们学学才艺，想着让哪位来作督学，左想右想，还是觉得我最合适。
“诸位夫人见笑，我家果儿已经被我教得如此顽劣，怎好意思再教授其他贵女呢？”我推辞道。
“黄夫人说笑了，果儿虽活泼了些，但是在各位贵女之间无论是才学风度都是首屈一指的，连刘将军也曾赞她一句‘有其父之风’呢！”关将军夫人说道。
“是啊是啊！”余下的夫人们纷纷应和，正讨论的热闹，刘将军便带着穆夫人走到了我们这一桌。
“诸位夫人安好！”穆夫人微微行礼，我们起身回礼。
“各位夫人在说什么呢？这样热闹！孤和众卿也十分好奇。”刘将军笑吟吟地说。
“刘将军，我们商量着给给位贵女办个学堂，让她们学学才艺，正要邀请黄夫人作督学。”夏侯夫人笑着说道。
刘将军点头看向我，道：“孔明前几日向孤说起设置锦官的事，便提及是黄夫人从旁相助。夫人确实才华横溢，加上果儿这姑娘也是聪慧可爱，依孤看来，担任这督学之位再合适不过了。”
我还未回答，便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说道：“诸葛夫人虽有才学，但未能生子，且不知女子本分，多多为军师纳妾，让诸葛家开枝散叶，想来是个不遵妇德的夫人。这样的女子去教授各位贵女，不知能教出个什么样子！”
身边一时安静了下来，各位夫人都看向我。自荆州小产以来，她们从不与我谈起不能生育之事，怕我难过。而今这样一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竟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
“放肆！军师家事，怎可妄议！”刘备斥责道。
“刘将军莫要动怒，还请回座吧，诸位大臣都在等着。”我出声道，而后又转向诸位夫人，“各位夫人安坐，我们继续聊宗学之事吧！”
刘将军点点头，带着穆夫人回到主案上，各位夫人也依次落座。
那女子不依不饶：“怎么，不敢作那督学了吧？哼，你自己也知晓自己德行有亏。”
我皱皱眉，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这是哪里来的乡野泼妇？狺狺狂吠好不讨厌！来人，把她拉出去。”
转身看见孔明坐在位子上，边说着边饮了一杯茶，气定神闲地撂着狠话。
等到那女子被拉出去，他才对刘将军微微行礼：“亮如此做，也是因为她藐视将军。妄议亮的家事。”
刘备哈哈大笑，端起酒杯道：“军师做的甚好！趁着今日大喜，孤决定开设贵女宗学，黄夫人为督学，诸位意下如何？”
各位将军大臣、夫人贵女都纷纷回道：“善。”
于是宾主尽欢，宴会又欢欢喜喜地开始了，之前那个女人早被大家心照不宣地抛诸脑后。
回到家，两个孩子都累了，便早早地上了床。我帮着孔明脱下斗篷，温声道：“不想我的夫君在刘将军帐下，竟还学了几分武夫气势！”他眼睛亮亮地看着我，说：“不是亮学了武夫气势，是亮从不曾在关乎我妻的问题上退让过。况且这女人虽是成都豪族的夫人，但也太无理了些。仗着和穆夫人有旧就无理撒泼，着实该受点教训。”而后他不再多言此事，我们讨论起宗学的事情来。
之后几日，我和几位夫人忙着宗学选址、拟订课程科目等事。竟生生忘了马良的邀约，待到第四日，马良上门拜访，说起宴请的事。我才晓得这几日孔明和法正也颇为忙碌，他便把宴请推到了明天。
明日休沐，我和孔明一道到了马良府上。马谡远远看见我们，向我们挥了挥手，快步走来。
“尊兄、阿嫂。”马谡行礼唤道。
我和孔明点头示意他不必多礼，我们三人就进了府中。
到了后院，便看到小亭里已经有两人相对而坐。一人是正在弹着《凤求凰》的马良，另一人我却并未见过，想来就是法正了。他唇角微微勾起，衣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头发用一根短树枝松松束起。
我随着孔明坐下，笑道：“这位便是法正大人吧？在下月英。”说罢朝他一抱拳。
他好奇打量着我，半晌道：“孝直便好，大人不必。”
我也不多言，只是觉得这人虽然看起来桀骜不羁，带着点江湖的痞气，但思想听起来却并不僵化。依着孔明对他的欣赏，想必也是一位有才之士。不知为何，想起他的姓氏，我总觉得他是个很擅长制定法律的人。